八章:弑王(上)
已经紧靠在花瓦红墙上的一排舞女见到杀人场面本就吓的不轻,听到云向鸢的话后几个胆量小的当即崩溃,哭出声来,又怕圣印太大引发重视,欲哭不哭的模样惹人生怜。
即便凉州情势江河日下,以无兵可用,上至官府下至士族都没想过要动用西陲守兵,就是怕有求于人更得低头哈腰。
其貌不扬,比起金泰衍减色太多的金家至公子放下瓷杯,指头敲击茶盏道:“侯将军是学士府出身,就算没有博览古今也应当通达变乱,若说手里握着点兵就能目中无人当街横行,更能视朝廷大臣天下世家如草芥,那燕阳府的马昊明岂不都能当天子了?”
烽火起,铁蹄现。
号角声,大弩弦。
几个常日来没少在王府内和亭安王推杯换盏的清流名流怔怔张嘴,见到亭安王把悬月拔了出来,姿式纯熟不输百战老卒。
以是中原有很多提笔便言扬鞭大漠直捣王庭的墨客,凉州金是世族权贵不齿与西陲将尉同州为官。
弑王!
梅忍怀遍体冰冷,强作官威道:“侯霖,你可想清楚了。这里是郡守府!”
云向鸢微微一惊,反问道:“你晓得我在耍你?”
他偏过甚,一拉扯嘴角又咧了咧毫不嫉恨云向鸢,暴露个浑厚笑容道:“云公子莫非就没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甲士上前包抄住侯霖,抽刀便砍。
唯独金家后辈还端坐在席,捧起白玉小瓷,不忘名流风骚喝茶前还轻嘘一气。
云向鸢大步上前,龙刀枪枪身一甩抽到这金家公子脸上,立即将他抽飞出去。被当着世人面摧辱的金家至公子不但不怒,反倒爬起家来就坐在原地抹去嘴角血迹,忍着痛劲还是不温不火道:“我金泰阐可不信赖八万吃粮拿饷的兵卒对你有多忠心,莫非天底下另有银子摆平不了的事情?我金家虽为凉州士卒的桂冠,财力一样傲视群商,十万白花花的银两砸不动将尉,总能让一年都没十两银子的浅显兵卒给我金产业看门犬吧?十万两不敷就二十万两,总归能让人低下头。”
苦凉在繁花似锦富庶团簇的中原江南人眼中是不毛之地,而生在不输中原大城的平沙城权贵们也就道理当中的视东羌西陲为人不踱步鸟不断留的萧瑟戈壁,又谈何能对东羌西陲的人瞧上眼,再加上凉州大抵民风扬武贬文,没少被中原江南嗤笑,这都拜西陲边疆那十万斗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所赐,扳连同为凉州的平沙清流士子权贵们一样在中原门阀面前抬不开端,惹不起世代显赫的世家高阙,莫非还不能在嘴上调侃几句长年不离西陲戍堡半步的匹夫?
他冷不丁的望向云向鸢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端方不成周遭,侯将军若想突破此大家遵循的端方,那就休怪别人也用端方以外的事理和你实际。”
金泰阐站起家,双目泛着寒光不堪用枪边抽他的云向鸢,而是望着提剑一脸木然的侯霖:“天底下没有不能用真金白银做秤的东西,只不过价码给的不敷高,没有投其所好罢了。”
放在广文年间,这两个字不会被人组在一起,更无人敢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可现在?
亭安王置之一笑,将头上白玉冠摘下,改换一根青黄木玉簪扎进发髻。
凉州权贵轻视西陲武夫就如长安人看不起天下人,中原人又看不起苦凉南夷,老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然傲视,也就比对待西番诸戎要好上那么一分。毕竟大汉昌隆,已到人间炊火极致,独一能和大汉掰一掰手腕的北原匈奴四分五裂。国仇没了,家恨却难平,就如一州看一州不爽,同州一郡又看一郡不扎眼,依此类推。
侯霖举剑相迎,他身材根柢虽不差,可比起朝九晚五勤练体格的秦舞阳一帮精干男人还是过分薄弱,幸亏后天补绌,这些日子非论多么劳累总会依着秦舞阳说过的挥剑劈剑立剑,日复一日的三百在三百。不敢说轻松摆平这些王府甲士,起码支撑到云向鸢领兵赶来不成题目。
直到侯霖拔出竹筒烽火,从没见过却听到耳朵起茧的在场权贵这才如梦初醒,想起偶尔或无疑时听到的噜苏只言片语。
身边千胥身着两翎什长铠,一只手握剑,一只手则提着领侯霖入府的阿谁管家尸身,大大咧咧的甩到身边食案,将一个苍髯老士惊得如脱兔蹦起家来,连滚带爬的今后移去。
这就是平沙城权贵们大多的心声。
尸横遍野满地疮痍的疆场,对他们来讲太远太远了。
一缕玄色炊火覆盖全部郡府上空,间隔城北不远的平沙城中轴大道上,无数昂首间瞥见的百姓纷繁拍膀相告,都想起客岁仿佛城南那销金窟胭脂乡一样升起过这么一片玄色烟云,比起家户糊口的炉烟可要浓黑太多。
没让侯霖久等,云向鸢脖子后横置龙刀枪,两只手抱着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道:“侯小子总算牛气了一把,没有前面这么窝囊,是全杀洁净了还是男杀女留?先说好了得给我留几个嫩点的,老子但是有些日子没开过荤了。”
低中原豪阀一头内心即使各式不肯意,可他们也认。但还要给一帮只晓得舞刀弄枪的武夫摆笑容,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亭安王斜了一眼梅忍怀,悄悄道:“杀了他。”
这两个字如好天轰隆直击在场合有民气头,既熟谙又陌生。
亭安王安静道:“这么多年天下人都觉得本王是个承平王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除了趴在女人肚子上卖力外就从未出过力量,本王嘴上不说,内心但是憋着火呢。”
侯霖没有去管背后能够随时跳下来捅他一剑的亭安王,不管这个王爷是不是个花架子,侯霖自认不会暗沟里翻船,他剑尖一指金家后辈道:“这个时候公子还这么沉得住气,侯霖刮目相看,只不过别是故作平静,要不等等能够会比较狼狈。”
金泰阐嘲笑骂道:“王八犊子,谁能提着谁的人头还说不准呢!”
云向鸢伸出个大拇指,自上而下翻转道:“聪明聪明,佩服佩服。”
侯霖沉稳应对,嘴上还不急不缓戏谑道:“王爷这手笔太太小家子气了吧,就这么几个臭鱼烂虾也想把我留在这?亦或王爷压根没想着杀我,毕竟我握着的八万兵权实在太炙手可热……”
甚么大汉国法,甚么朝廷令律,世家、王爷底子压不住他。
一向胸有成竹的亭安王直到这时才感遭到了从未有过的惊骇,即便在长安那鱼龙稠浊之地,新皇上位间流言流言,他也能谈笑自如,侯霖拔出烽火后,他才晓得面前这个冰霜面孔的年青人是个不讲端方的。
侯霖又开口道:“王爷且放心,侯霖即便行动犯上,也不敢谋乱,你城外的那些布局就不消想了,我会一根根的肃除,皇家贵胄如何也轮不到我来措置,在逃赴王爷去长安领罪前,侯霖保你高枕无忧。”
侯霖旁若无人弹去顺着直锋往下滴血的剑身,留给亭安王一个背影道:“不知王爷听过一句话没有,一把剑出炉需开刃两次,一次用石头,一次用骨头。”
亭安王身配名剑‘悬月’数年却撤除保养擦拭外从没出过鞘,更不要提染过血,让这把宝剑拔出后徒驰名剑铮鸣的动听声,却无像侯霖手中寒刃那种即便宴席中连鸡都没杀过的权贵一眼便能瞧出的杀伐戾气。
侯霖剑锋夹住一把刀刃,顺势一推一搡,将持刀甲士踩在脚下,悄悄抛剑在空中倒握住,狠狠从他后背心口刺下,拔出后直喷出一道血泉,让近在天涯两个身材痴肥的凉州富绅当时就神采惨白瘫倒在了食案之下。
凉州世族一样如此,没有见过黑羌游骑,却也能从零琐细碎的动静中晓得一些关于西陲的战事,只不过比起家临其境听到那马蹄声咚咚和西陲将士的声声吼怒,要呆板生硬太多。无疑不是几千黑羌游骑又试图劫夺东羌郡,被西陲戍堡上百步透墙的大弩击退,或者在田野遭受两拨兵马一通厮杀,各有死伤留下一地尸身退去。
他仗剑而退,神采安静,也许是在几场战役中磨练出来视存亡如无物的心性,连那几把沾在他身上必定要掉下很多肉的宽面大刀都没觉很多渗人,远不如第一次随一千押送粮草的御林军受伏,看着一个前一刻还内疚冲他笑着的年青御林将士,下一秒被乱箭钉成刺猬来的更直击心魄。
两旁的人目光板滞,不知两个同为凉州世家魁首的嫡派公子在打着甚么哑谜。
以是即便听闻西陲擅作主张遣兵八万入天水郡,他们不会戴德零涕,自心到口都是抱怨,出城驱逐的也并非就身在平沙城中的刺史大人,而是一郡之长的鲜郡守。何尝没有警告西陲武夫的意义!
中原世家少有踏足幽州边疆三府的游学负笈后辈,为博览大漠草原风景,凡是就在冀州以北的河套荒漠留下萍踪,对匈奴的印象只要青史中那场国难和茶馆酒馆里平话先生一拍接着一拍的醒木声。
云向鸢张嘴点头,嘿嘿一笑道:“有啊,不过我自认拿获得。”
金泰阐将嘴角最后一抹血迹擦去,咬着牙关道:“真当清誉天下有前朝顾命老臣的云家我金家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