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江边父女论复兴
陆婷又道:“但是爹爹,那全天下好似只你一人如此,看看其他州县,官吏个个如狼似虎,恨不得把那百姓剥皮抽筋,敲骨吸髓,端的榨得体无完肤,你这一丝腐败,比起那天下之浑浊,却似那一颗珍珠掉到粪坑里去了。”
陆景道:“女儿所言极是,为父这一辈子,最遗憾之事,就是把那精力都放在做事上去了,倒头来忙活一场,转机不大,又被这好人摆布。厥后思得是弟子太少,这‘治家’之理没法发扬光大而至。”
陆婷道:“爹爹说来听听罢。”
话分两端。
一季农桑一壶酒,不羡天子不羡仙。
这陆云久不入商,哪晓得如此事理?家中有祖上繁华贩子一上好店铺,开得个书舍,名唤“华云书舍”,本不为赚取大钱,乃是卖书,租书,出售手抄诗集经卷,收个把本钱,以书会友,调集那学问之人讲经会道,会商学问之地。此好阵势竟被毕成看上,花三百两银子强行收买,被陆云拒之。这陆云却也知那毕家失势难惹,怎仗本身护国公爵位,也倒不怕他们。这毕成听得那陆云不肯就范,坏上心来。拉拢两个肮脏墨客,跑到书舍也是冒充学经论道,点头晃脑,知乎者也,满口品德礼义,却公开将一本《玉女肉*团集》另一本《天下公论》插到经卷诗集当中。这《玉女肉*团集》乃南姜之地怪才墨客“花笑天”不知何年所著,奇*淫下贱之书。那《天下公论》是治家学派列慧子所著,鄙弃皇权之书,此二书在中原之地向来视为禁书。随后那毕成又去告密华云书舍私藏禁书,这还了得,书馆查抄,那陆云亦革去爵位,只保得性命,又被放逐至南姜之地。时价陆景二十一岁,在都城神武火器营充当军需官,本不能幸免。幸亏朝中家父陆云世交老友,时价已升至兵部尚书之职童德及众元老力保,才降为南吴张水县县令,不得入京。
陆景道:“这天下之人,至恶之人只占得少数,那至善之人也只占得少数,芸芸众生,大多是那善恶参半,随风便倒之人。那就看得是谁主持这世道,恶人主持,则从恶,善人主持,则从善。想这治家之理,愈发是有事理。”
陆婷道:“爹爹,我也出来罢。”
此时,这陆景听得梢公叫唤,出得船来。随后一女子也钻出船来。且看这女子,桃心髻,甲字小脸,柳叶眉,杏核眼儿,小巧鼻梁朱红嘴,生得是如花似玉又带一丝豪气。再看身上,着长袖短衣交领上襦,赭石暗花裙拖六幅裙,脚蹬秀花鞋。腰系丝带宫绦,红绳节下系一美玉,这美玉竟似琉璃,淡绿透明。此女名唤陆婷,年方十八,乃是陆景之独生女儿。自小当那男儿扶养,教其学问,兵法,一身上好武功。
县城西面的那座山,名唤“西剑山”传说开天辟地之鼻祖达龙在些地铸剑,练得那一口精绝宝剑,才劈砍得那浑沌天下,上升为青青之天,下落为厚厚之地。此地之住民传说,这西剑山为何如此峻峭,乃是达龙缔造六合以后,心下甚喜,在此地练剑,砍得山体崩裂,才得此怪形。
船家作个揖,从水网中拎两条活鱼,去村中换盐、米、菜蔬去了。只剩得陆景父女二人。
陆婷倒是利落,要帮那梢公做饭。
墨客有诗《清闲客》为证:
船家道:“陆大人,这里是洛水边的石羊村,过了此村,一向到西剑山北口,就再也无村寨了,我看也快到晌午,去弄些吃食来。在这船上吃饱,就不筹算再停靠了,一起直至那西剑山下的金沙镇。”
陆婷见爹爹冷静不语,心想本身言语震惊了父亲,便又笑道:“爹爹自是有主意,我方才那只是打趣。”
“恰是也。天下局势,一兴一衰周而复始,运气循环,看似不成逆也,但常常关头之时,如出一豪杰,引得世人向善,却窜改世道,始这百姓不至因私恶而绝除。想想除却豪杰,何人能放得面前好处、权势为那天下之公。如百年出得此一人,天下之幸也。想我中原若得此人,便有重答复之道也。”
陆景道:“这个,我畴前却也未曾同你提及个启事。也是怕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小嘴到处乱讲,坏我大事。我在那张水县,苦干二十余年,凝集心血,现在方有转机。也恰是我所推许之‘治家’学派之理——公天下。你也晓得,这‘治家’之理才是真知,可惜现在独尊‘仁家’之理,而恰‘治家’鄙弃极权,虽是天下之但愿,却触及权贵好处,被其打压。这毕成现已入阁,权势权大。毕家从仁宗时便与我们一家世仇,虽不知我所用‘治家’之理管理州县,但因我将那官家之物,暂借与官方利用,以此‘滥发官资’为由又欲侵犯,幸得朝中你童叔叔力保才无监狱之灾。这才是出走隐居之本意,说是职官而去,实是避祸罢了。”
那陆婷听得咬牙切齿,怒道:“这个狗贼毕成,逼我祖父,现又欲侵犯爹爹,我必亲手杀之!”
这日恰是晌午,山中那雾气稍散,西剑山上松柏显得愈发苍绿。这南吴之地四时如春,便是那北方飘雪,这里亦可种稻麦。洛江之上,一叶小舟,由西至东顺水而行,梢公稍做摇橹掌舵便可,行舟也不费得甚么力量。小舟行至一知名村口,停了下来,村口有一划子埠,乃是渔民白日出水打渔,早晨安息拴船之地,此时恰是白日,船埠上鲜有渔船,多数进江里撒网捕鱼去了。梢公拣个利于收支之好阵势,将船拴住。便冲得舱里呼喊。
陆景听罢,哈哈大笑:“我儿,你知这世上另有一类善人么?”
“陆大人,蜜斯,你们再稍等半晌,待老儿做饭与你们吃则个。”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化。
梢公赶紧摆手道:“不成,不成,蜜斯令媛之身,做不得这粗活。”说罢又看了看陆景,想是要让他劝止女儿。
那位听客道:此人是谁?说到此人,乃此书中头号豪杰也!听客是否记得上文书中,肖猛想要拜见的徒弟。此人恰是陆景,陆不平。
忽见那梢公从村中出来,手中鲜鱼已不见,却背得柴火,又拎得一袋米,一些菜蔬,想是已经筹办好做饭之物。
话说这南吴之地,地处中原省之南,东临大海,山净水秀,河道密布,树木常绿。自古便是个赋税丰广之地。上古之时,屠龙部落酋长蛮丰兼并浩繁部落,一统此地,建国号“吴”今后便有南吴之说。这南吴之南,有一苍南县,乃是本地一敷裕之地,其阵势东面对海,北迎洛江,西面、南面皆是大山。依山傍海,物产甚丰。虽是那宦海暗中,百姓却也不必为口中一食而疲于奔命。以是此地也略有些活力。
“你这妮子,更加提及狂话来了。”
“爹爹恰是这豪杰人物也。”
梢公道:“陆大人,陆蜜斯,安息一阵子吧,我去换些个柴米做饭,你们也出来透透气。这山里比那州县平静多了,氛围也好着哩。”
那陆婷想了一陈,感觉有些事理,便又道:“你广开民智,策动世人向善向公,可那善人多数软弱,恶人多数强势,叫那软弱之人办理强势之人,结果亦不甚好。”
“那爹爹把那‘治家’之绝学传与我罢,我来担当爹爹的奇迹。”陆婷笑道。
这陆景也被女儿气得笑了。
听客,你看那山势高险,好似万刃刺向苍穹,又似一本古书,一页页插在大地之上。如果进得此山,倒是另一翻脸孔,山中整天云雾环绕,苍松劲柏常绿,各处鲜花野草,各种猎物山货,亦不在少数,可谓物产甚丰。溪水条条,呼啦啦得滑向山下,又汇成一条条小川,一向汇入那洛江。此处火食希少,但风景高雅,自古是那世外高人修身隐居之好去处也。
一座青山一条川,万溪环绕西剑嵮。
陆婷道:“爹爹,你常说要为官要广开民智,指导那世道公道,方是悠长之策,可这张水县你却也做得二十余年,除恶扬善,生长出产,也从不扰害百姓。为何却来此隐居?”
陆婷气恼:“你总说天报天报,见这世道阿谁恶人得了报,倒是那善人被人欺负!”
“我儿谈笑了,爹爹差得远那。”
却说肖猛想去拜师,其父却让其再巡哨一个月。虽是无法,但父命难为,也便用心做事去了。
那仓内里门帘一挑,钻出一其中年男人来。但见他,五十多岁,国字脸,柳叶眉,丹凤眼,三绺髯毛已透出灰白,慈眉善目。一身文人打扮。头戴乌黑方巾,穿交领瓦蓝色直身长袍,缀红色护领,脚穿方头黑布鞋。手中握一本翻开的“治家”学派鼻祖列慧子所著《天下公论》,显是在船中浏览。
“何人?”陆婷道。
陆景道:“我在那张水县之时,没设得多少端方,只依国法而行,征税徭役并忘我改。但只一条,是我设定,那便是:如有了开荒、拓河、开山、征地动及全县民利之事,则设堂会,百姓亦可参与,有不公道法之情节,亦可辩论劝止,拿出最好计划,撤除那地痞耍赖之人,全县多数同意方可停止。为父当时与张水县百姓约法,于案于事,若履行倒霉,任何人皆可去那下级知府告我,我必不狡赖。如此一来,逼迫为父事必精办,唯恐损得别人好处。而全县之民,亦群策群力,有那好的主张都愿拿来筹议,如此一来,这张水县公众,强者无受丧失,弱者权益亦得保全,多过得衣食敷裕高兴欢愉。”
陆景点点头,又对梢公道:“船家,这倒是甚么去处?”
陆景道:“休要说那气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看这大魏社稷,如此下去将不久矣,天道恢恢,疏而不漏。这毕家丧尽天良,就算我等不去除他,亦有天报,我儿不必气恼。”
却说陆衍身故以后,后代也大多读书学问之人。很多亦通过科举,进得宦海,然理宗以后,天下已乱,小人朝廷失势。这陆家人多数不受重用,封个县官小吏,大才小用去了。很多人职官而去。这陆衍之宗子,陆云,秉承其父之护国公,但独一爵位,无实官之职矣。朝廷所供应之俸禄越来越少,后竟难以保持。不得以变卖家私经商,却偶然获咎仁宗之宠臣毕大力。这毕大力乃是当朝首辅,其宗子毕成,字元通,贪得无厌之辈,人送外号“龙头蛇”,又自曰“乌纱贩子”。仗着其父权势,在朝中任吏部尚书一职。天下之官,任命、察案、上任、变更、晋升、流贬都得雁过拔毛,敲他一笔。无钱可敲或拒不共同者,永久不得翻身。巧取豪夺,占得京师繁华之地上好商店百间,私抬房租,强租强卖,那运营之客商,支出十之有八亦进其囊中。朝中蝇蝇苟苟小人甚众,多数被毕大力拉拢,久而久之,成为“毕家一族”。状告、弹劾毕成亦无甚结果,反获咎强权。
“豪杰!”
那陆景道:“无妨事,让她去罢。”
“那普通善人,捐米、送药、施粥、领养、免债。还得一类人,心胸公道,替天下人想体例、使手腕,见那不公之事抖擞抗争,遇事亲历亲为,而又脑筋矫捷手腕多多,但其底子是为这世道公允,不出那大奸大恶之人,让天下百姓共幸运之。这一类善,乃大善也。我儿,你猜这类人谓之何人物也?”
陆景道:“也好,那你自去筹措则个。”
听罢女儿所言,却震惊陆景一番苦衷。想本身辛苦半生,虽已将那“治学”发扬光大,但朝廷还是视为亲信大患,传授几个徒儿,亦遭毒害放逐。现还是飘零江湖,此生老矣,毕生研讨所学之术,莫非要失传乎?这女儿虽是灵巧敬爱,却脾气暴躁老练。再说一女流,怎好拜托大事?想到此处,不免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