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雨夜归人
另有他师父，那种长辈对长辈的照拂、体贴，完整不掺半点水分。
二十年了，这么多年他都不返来，现在又返来干甚么？
雨势太大，视野恍惚得短长，哪怕把眼睛眯成条缝，也只看得见一条影影绰绰的人形。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山谷亮如白天。
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沈南城，徐清风冷着脸，把人带进屋里，往椅子上一送，随即斜着眼睛，轻哼了一声：“你可真出息。”
一贯好脾气的徐清风鼻子一酸，张嘴就想骂人。
“霹雷――”
又走了几步，也不知如何，那人俄然一矮身。
算上他，尸王谷第十二代弟子统共有一十八人。除了一去不返的大师兄沈南城、二师兄薛枫，就只要白日官如愿修到了问道境。
傍晚，暴雨，暴雨如注。
阎小楼双眼板滞，好一会儿，才渐渐规复知觉。然后就闻声心脏在那“扑通扑通扑通”，一个劲的狂跳，一双手脚酥酥麻麻的，薄衫全让盗汗渗入了。
历元劫，寿元可增至二百，至问道，再得一百，一甲子真不算多。
他去哪了？
惨白而又刺目标光芒下，映出一张分外冷峻的面孔，几缕碎发贴在他脸上，雨水肆意流淌，一如从天国爬出来的鬼怪。
“胡涂！”
十步以内，捂着胸口，踽踽前行的男人脚步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沈南城垂着头，低声道：“师父，弟子只是临时摆脱了天一门的追杀，这一两日，他们随时能够过来。”
不告而别，会不会太伤人？
徐清风冷哼一声，暴戾之气顿起。伤他弟子这笔账，也定要和他们好好清理清理。
厉喝一声，徐清民风得神采发青。
阎小楼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俄然觑起眼睛，眉宇间蓦地暴露三分凌厉。
刹时就被浇成落汤鸡的阎小楼站在屋前的空位上，孔殷的四下张望。
可这类事，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他浑身紧绷，全神灌输的盯着那团人影，凡是对方有所异动，一口舌尖血必然直接往符纸上喷。
可阎小楼在人间厮混久了，一时转不过弯来。在他看来，一甲子，那就是整整六十年，到时候他都快八十了。
正入迷，就见一条影子从山体间剥离出来，忽忽悠悠的往前飘。
这个时候，沈南城却掩着嘴，低低的咳嗽了几声。随即收起拳头，把手放了下去，仿佛恐怕师父瞥见积在掌心的血。
“笃！笃！”
扶着矮桌的左手微微一收，沈南城深吸口气，连头都没抬，直接跪了下去：“弟子无能。”
阎小楼腰背一紧，搭在窗口的左手微微一勾，一张引雷符已悄悄夹在指尖。
四目相对，阎小楼竟似被摄住了心魄，脸部肌肉生硬如铁，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
阎小楼头皮一炸，两排牙齿高低一磕，一股近似铁锈的味道快速散开。
只要一想到本身顶着苍苍白发，手上拄着根拐棍，走道儿都颤颤巍巍的，还要翻山越岭，满天下的刨坟、猎尸，他头都大了。顿时感觉前程一片暗淡，干甚么都提不努力儿。
内里风雨交集，这个时候来找他，怕是出了甚么事。
“管好你本身吧！”不耐烦的呵叱一声，徐清风也是心烦意乱，“你先把混元丹吃了，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不消你插手。”
这要在之前，他一准蜷起家子，能躲多远躲多远。现在，固然两腿发软，却踉跄着跑出门去，连鞋都没穿，直接就往雨里扎。
不是他目炫，的确有人正穿过雨幕，慢腾腾的往这边走。
直到现在，他才感遭到一阵庞大的惊骇，嘴唇刷一下就白了。
冰冷的雨珠溅在脸上，阎小楼望着远处朦昏黄胧的山影，脑筋复苏，一颗心却越来越不循分。
要不还是逃吧，就此远走高飞！
二十年了，他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间消息全无。要不是魂牌还在，他几近不晓得平生最对劲的弟子到底是死是活。
半晌后，徐清风神采阴沉，翻手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暗金色丹药，冷硬道：“吃了。”
舌尖被咬破，痛感极其锋利，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番话坦开阔荡，倒把徐清风说愣了，紧接着，一股肝火腾地烧了起来。
这件事，不管从是家规还是公理上说，错都在沈南城。如果天一门的人就此干休，那也就算了，如果他们敢找来……
白日官自不必说，贾落第也一贯关照他。四师兄屠蛮固然脾气暴烈，沾火就着，却向来没跟他瞪过眼睛。就连总喊他“大牲口”的季嵩年，常常背着师父寻食返来，也不忘给他带上口吃的。乃至是整日如游魂普通，传闻很不好相处的林三三，也未曾难堪熬他半点。
可瞧见沈南城神情痛苦的捂着胸口，神采惨白如纸，身上仿佛还带着伤，一番叱骂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沈南城明知故犯，徐清风真想一巴掌呼畴昔，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阎小楼挑开窗户，下巴颏儿往肘窝一枕，恹恹的叹了口气。
七月初三。
他来尸王谷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与一众师兄也都混了个脸熟。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雨幕深处，一点灯火正悄悄晕开。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按他师父的话说：“你大师兄、二师兄资质聪慧，从天元到问道，只花了三十五年。天官也就是开蒙太晚，这才比两位师兄稍逊一筹，用了近四十年。你……你嘛，若肯用心，一甲子内或有所成。”
尸王谷传世千年，立有三律五戒。五戒之首，便是不得盗取、炼化修士遗骸。
单手撑着门框，深深埋着头的男人抬了抬眼，在极其粗重的呼吸声中，艰巨的叫了声：“师父。”
“弟子……”沈南城悄悄换了口气，又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弟子违背门规，掘了天一门祖坟，被人追杀至此。”
惨白的指节扣在门板，声音仿佛比昔日更加沉闷、压抑。
阎小楼细心辩白了一下，阿谁应当是师父的房间。
一声惊雷起，震得人肝胆俱裂。
阎小楼如临大敌，对方却只是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又渐渐站起家来，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一声轻唤，竟让徐清风晃了下神儿。
仙路漫漫，其修远兮。
徐清风皱着眉头，仓促拉开房门。在昂首的一顷刻，忽的就怔住了，嘴唇一颤抖，震惊道：“南城？”
将人带起来，徐清风抬手他扣住脉门，一丝真元随之探入。
徐清风呼吸一窒，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大弟子，只感觉有人拿刀在剜他的心。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他到底还是将人托了起来，眉峰舒展的同时，语气不见涓滴和缓：“如何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