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犁锋断戟
返程时山脚下传来货郎悠长的呼喊："换新犁喽~旧犁头抵三十文！"
男人扒拉皋比的手顿了顿，后颈肌肉虬结如鬼神。张飞见状长枪一横，却见对方俄然挠着后脑勺憨笑："你这白面郎君眼神忒毒，俺那犁头确切是捡的......"
回程时暮色已染黄麦浪，张飞盯动手里典韦硬塞的熏蝗虫串嘀咕："种田种出个官，这世道真他娘邪乎。"展昭笑而不语，袖中滑出一枚沾着麦锈的铜钱，正面是"五谷歉收"，后背刻着"青兖徐三州通宝"，心中倒是悄悄感喟，这就是百姓，只要有衣穿，有饭吃，有田种，哪怕是可骇如蚩尤的懦夫也会甘心俯身，不起兵戈。
但见一头吊睛白额虎正将獠牙抵在少年咽喉，断成两截的捕兽夹旁散落着几穗新割的黍米。千钧一发之际，山岩后炸响闷雷般的暴喝："牲口敢尔！"
"不去。"男人蹲在地上扒拉皋比，头也不抬，"俺家二十亩冬麦还充公，村头王木工答允给打的新耧车后日就到。"说着从腰间解下个竹筒，仰脖灌了口浑浊的液体，浓烈的枣香味随风飘来,竟是自家酿造的醪糟。
"以是懦夫不肯出山，是为守着这二十亩地步？"
"中！"断戟重重插入岩缝，"但得等收完秋粮，俺答允帮娃娃们挖冬藏窖！"
话音未落，林间传来叮叮铛铛的铜铃声。十来个扛着极新曲辕犁的农夫沿田埂走来，领头的老夫喜气洋洋："典家兄弟！你帮我们村争的'榜样田'牌匾到啦！县里还多拨了两架水车！"
"三弟慎言，"刘备笑着指了指田埂边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偷雀者罚修沟渠三日"，"现在连猎户都晓得细水长流了。"话音未落，火线灌木丛俄然炸开一声虎啸，惊得稻浪簌簌作响，林间蓦地传来孩童哭喊。
"好家伙！这犁头耍得比俺长枪还利索！"张飞豹眼圆睁，丈八长枪在掌心转得嗡嗡作响。
"几年前，泰山郡冻毙流公浩繁，今冬青兖两州却无一人温饱，此非刘玄德之功，乃万千典懦夫同心而至。"他解下腰间玉佩塞入典韦手中，"若愿随备同业，当使四海村庄皆如贵乡！"
"护一村易，护天下难。"刘备俄然按剑上前，双手上前握住了典韦粗糙的大手，弄得典韦一个大红脸，
自《均田令》推行，青兖徐三州豪强田产尽数归公，昔年恶霸占有之地，现在皆是谷满仓廪的屯田营。
山风卷来远处孩童的嬉闹，蒙书院的冲弱正在山坡上背诵《骨气歌》。典韦俄然抄起竹筒将残酒洒入泥土，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刘使君，你当年在北海散粮时，俺婆娘还只是个饿得啃树皮的流民咧。"
"哪能呢！"典韦俄然从怀里取出个油纸包，层层揭开竟是盖着红印的田单，"郡守说了，榜样地主可荐后辈入州学。"他谨慎翼翼抚平契纸褶皱，"等崽子会跑了，俺就送他去泰山读书，将来做个比展大人还大的官！"
刘备与展昭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骇怪，男人脚上那双千层底布鞋针脚精密，清楚是兖州官坊施助流民的制式。
"懦夫好技艺！"刘备拱手笑道，"不知可愿随我等前去泰山招贤阁..."
展昭的广袖拂过染血的犁头，裂纹瞳孔映出纂刻的"琅琊第三农坊"字样，忽而轻笑："襄邑的枣木纹可不是这般走向。"
被唤作典韦的男人刹时涨红了脸，抄起虎尸就要往林子里钻。展昭身形一晃拦在道中，文气涌动钉住身形："当年李永仗势欺人，被一懦夫诛杀后悬头城门，传闻此人姓典名韦。李永的灵魂若知昔日游侠成了种田妙手，怕是要气得再死一回。"
黑影如陨石坠地，破空竟带起虎啸龙吟之声。一把短犁头飞来，余势不减地钉入百年古松。那男人身高九尺，乱发以草绳束在脑后，熊皮袄下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他单手拎起吓瘫的少年甩向身后，另一只葵扇般的手掌攥着别的半截犁头，竟将扑来的吊睛白额虎逼得连连后退
张飞鼻子抽了抽，俄然瞪大眼："你这醪糟里掺了肉末！"
典韦指着山脚炊烟袅袅的村庄，"王孀妇腌的芥菜疙瘩能下三碗饭！李铁匠打的犁头比戟顺手，张老夫教的堆肥体例让粟米多收两成，顿顿有饱饭，神仙也不换！"
典韦仰脖饮尽烈酒，喉结转动如闷雷。他望向田埂间嬉闹的孩童，那些曾因饥荒卖儿鬻女的人家，现在正将新麦编成安然结挂在檐下。
男人俄然暴喝一声，犁头横扫虎腰。那牲口吃痛跃起，被他顺势抓住前爪抡圆了砸向山石。霹雷一声，虎头嵌进岩缝，尾巴还在空中抽搐。他这才把孩童往田埂上一放，从怀里摸出块芽糖塞进娃儿嘴里："哭甚？明日叫你爹多浇两遍新渠，等俺杀了这牲口给你开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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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韦肩头新麦的碎芒簌簌而落。他沉默半晌，俄然将虎尸往地上一掼，震得田垄间新栽的紫云英幼苗直颤："那年雪夜逃进泰山，是荀先生给俺上的户籍。"他粗粝的指尖摩挲着犁头豁口，"现在婆娘怀了崽，屋里囤着三石新麦......"
"听闻典懦夫客岁率乡民捕蝗无数？"展昭广袖扫过林间，惊起几只肥硕山鸡，"现在各州设'农博士'专司治蝗，不知懦夫可愿助一臂之力。"
张飞长枪落地，刘备也是张了张嘴不晓得该说甚么。展昭广袖扫过满地麦芒，虚空闪现当年典韦杀出重围的星轨，机遇偶合之下竟然让如许的猛士在眼皮子底下劳作两年，荀攸管户籍的时候，怕是刘备等人方才来到泰山的时候吧。
晨雾裹着麦香在林间流淌，几只肥硕的山雀蹦跶在沉甸甸的稻穗上，几乎被穗子压得飞不起来。张飞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这山里的雀儿胖得跟球似的，炖汤准香！"
"客岁秋收县里奖的腊野彘，"男人对劲地晃了晃竹筒，"俺婆娘拿醪糟煨了三天三夜。说着俄然警戒地捂住竹筒，"就剩这半筒了，可不敢分你。"
张飞急得直顿脚："大丈夫当持戟立不世功，岂能困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