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洛阳新主

当夜，北邙山脚的曹营篝火如星。曹操拎着酒坛踏入伤虎帐，玄氅扫过满地血污。断臂的士卒正用独手编草鞋，见他出去仓猝叩首，却被他一把按住肩头：“这鞋编得比许褚的靴子健壮！”他解下腰间玉带掷给医官，“换成药钱，莫让兄弟们的血白流。”

荀彧垂眸掩去眼底波澜：“乱世需借势，士族便是最大的势。”他袖中滑出一卷帛书，鲜明是颍川陈氏、清河崔氏等十二望族的联名血誓，“他们愿助主公重修洛阳，但求《屯田令》永不入司隶。”

“文若感觉该给？”曹操轻笑，倚天剑俄然刺入焦土，伸手从中间的箱子里精准挑出一枚金饼，那是昨夜从杨府地窖搜出的陪葬冥器，“这老狐狸连阳间的钱都敢贪，却要某赏他阳间的权益。”

剑锋劈开一缕朝霞，赤色染红司隶的苍穹。

风卷过断壁残垣，携来远处流民夯土的喧闹声。荀彧在曹操诈败的第一日就出发解缆，恰好昨日大胜后达到洛阳，现在许都由曹仁陈群扼守。月白深衣自废墟间转出，怀中抱着一摞染灰的竹简：“明公，这是尚书台残存的户籍册。”他指尖抚过简上“弘农杨氏”的朱砂讲明，“杨彪献粮三万石，欲换司隶校尉之职。”

荀彧的青铜鱼符在烛火下出现幽光：“明公若要入主长安，需先与士族虚与委蛇。待掌控西凉铁骑，再行‘烹狗’之法亦不迟。”

曹操未起家，伸手抓起一抔焦土：“让他们候着。”

帐外忽起骚动。杨彪的嫡孙杨修捧着鎏金食盒求见，锦缎下盖着鹿茸熊掌，香气刺得饥卒喉结转动。曹操翻开盒盖，俄然将整只熊掌掷向军官：“拿去煮汤，分给守夜的弟兄。”他盯着杨修刹时惨白的脸，咧嘴暴露森然白牙，“归去奉告你祖父，曹某不食孤兽，要啃就啃群狼的骨头！”

晨光刺破云层时，曹操勒马立于山颠。山脚下是正在重修的洛阳城，士族的牛车满载粮帛穿越如蚁，流民在荀彧批示下重砌宫墙。更远处，豺狼骑的玄甲泛着寒光，如黑潮涌向函谷关。

戏志才的营帐药气熏天，他干枯的手正摩挲着洛阳地宫的青铜兽首。见到曹操，灰瞳出现异彩：“宫…咳咳…陈宫要去兖州，他再帮吕布找盟友。”

“虚与委蛇？”曹操嗤笑，倚天剑鞘重重叩地，“他们吸了四百年民脂民膏，现在还要吸干司隶！刘玄德已经断了士族的根，某偏要让他们先长成参天巨树。”一剑蓦地劈开沙盘中的“弘农”标记，“就让这盘根错节，扶我青云直上，看看谁能坐在阿谁位置！”

“主公，戏先生醒了。”许褚低声禀报。

回营时，荀彧已在沙盘前等待多时。洛阳残存的城防图被朱砂重新勾画，虚线上书“八关锁钥”，恰是毛玠献策重修的防地。曹操指尖蘸着酒水划过潼关：“吕布逃出包抄，李傕郭汜还在长安狗咬狗。”他俄然将酒盏砸向沙盘中的许昌方位，“刘玄德在泰山种田，袁本初在冀州磨刀，这群懦夫，真当天下事他们囊中物？”

半夜时分，曹操独上洛阳城墙。残月如钩，照见城外新立的流民营帐。那些被他强征士族粮仓赡养的饥民，现在正蜷在草席上熟睡，浑然不知本身成了枭雄棋局上的活子。

残阳忽破云层，将曹操的影子拉长如渊。他霍然起家，剑尖遥指西凉方向：“传令！三今后犒赏全军，凡斩西凉兵首级者，赏田十亩，田从司隶士族的私库里出！”

曹操蓦地攥紧金饼，锋缘割破掌心。血珠顺着掌纹滴落，在焦土上晕出狰狞图腾。他想起兖州那些被程昱斩首的豪强，想起刘备在徐州将世家田亩分给流民的捷报，喉间滚出低笑：“好一个‘永不入司隶’……他们当曹某是刘玄德那样的痴人？”

太阳还是升起，洛阳的王座又一次换了新的名字。曹操独坐德阳殿前的丹墀上，倚天剑横置膝头，剑鞘螭纹映着天涯一缕血霞。阶下焦土中嵌着半块残碑，模糊可见“永汉”二字，恰是董卓当年改元的遗物。他枯指摩挲碑文裂缝，恍忽闻声洛阳焚城那夜的哀嚎，当时他率孤军追击董卓，在汴水被徐荣杀得溃不成军，现在却成了这座废都的新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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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瞳孔微缩。他瞥见曹操眼底翻涌的并非肝火，而是淬毒的冰，那是比董卓更可骇的复苏，是深知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憬悟。

“待江山尽墨时，自会有新史乘为曹某洗笔！”

“主公，杨彪携士族耆老求见。”许褚的嗓音混着铁甲轻响。他肩上缠着浸血的麻布，方天画戟留下的螺旋状伤口仍在渗脓，却执意佩刀立于殿前。

“好个陈公台，跑了还要给某添堵！”他蓦地掀帘而出，拂晓前的北风灌满大氅，“传令！留曹仁、陈群死守许昌，有自行定夺之权，荀彧总领洛阳政务，戏志才留洛阳养伤。其他人等随某西进长安，这局棋，该让天下人看看谁执吵嘴！”

“刘玄德要民气，袁本初要浮名。”他轻抚倚天剑上的螭纹，仿佛在抚摩冬眠的恶龙，“某偏要这天下人惧我、恨我、却不得不臣服我。”

案头药碗被不谨慎跌倒了地上。曹操望着飞溅的瓷片，仿佛见陈宫染血的青衫碎在面前。那日汜水畔的滔天火海，那杆几乎刺穿他咽喉的方天画戟，另有吕布狂笑着挑飞他冠冕的刹时。

曹操俯身靠近，闻声戏志才华若游丝的低语：“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公需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