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悲怆有风致
桓温问:“你来此有何事?”
桓温对桓熙非常不满,他倒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要保护陈操之,只是感觉儿子桓熙实在令他绝望,不明局势、不识大抵、好色而不知哑忍,想要鲜卑公主也不要这么焦急嘛,即便没有因为陈操之,现在这时候也不能强纳鲜卑公主为妾,燕国不比成汉,成汉只是一州之地,扫灭以后设立刺史、派军驻守便可,而燕国地跨万里、大郡百余,比之江东之地广漠数倍,而鲜卑族人也有百万之众,灭燕之功已成,但要管理燕境,确保安宁,绝非易事,燕皇室能够起到安抚燕民的感化,这也是桓温恩抚慕容暐的主因,但桓熙明显没考虑到这些,这让桓温大失所望,一时沉默不语——
桓熙呢,回到住处展转不眠,三思是三思,倒是越思越恨,把父亲桓温也恨上了,以为父亲老朽昏庸,这恨父之意一起,竟是出奇的激烈,仿佛由来已久——
燕太后可足浑氏最爱季子凤凰儿慕容冲,得知慕容冲并未随慕容暐一起出城,如此存亡未卜,大为心焦,慕容暐从速安抚母后申明日向桓温出降时必然问一下凤凰安危,看是不是落入晋军手中?如果,必然哀告桓温放还——
桓熙惴惴不安等候父亲说话,半晌,听父亲说道:“你归去好好想想,凡事三思而后行。”
十七岁的慕容暐被反绑着双手,神采疲劳,见到桓温,强自抖擞,不肯自贱,桓温诘责他为何不降却要逃脱?慕容暐答道:“狐死首丘,欲归死于先人宅兆耳。”
……
桓温甚是畅快,此次北伐他本来是想取淮北河南之地,岂知邺都一鼓而下,这此中陈操之居功至伟,但何尝不是他桓温的洪福所至!
燕主慕容暐回到邺宫,即去后宫向母后可足浑氏存候,跪地要求母后宽恕他单独出逃之过,燕太后可足浑氏虽有痛恨,但见儿子慕容暐容颜蕉萃、腕有缚痕,不由大为顾恤,母子捧首痛哭,很久,情感稍定,燕太后这才问慕容暐出逃颠末,得知乐安王已死、太傅慕容评等弃慕容暐分道逃逸,母子二人又是相对垂泪——
一念及此,桓熙羞愤得血冲脑门,但又不能多说甚么,只要唯唯称是,因为强自忍耐,憋得左颊伤疤赤中带紫,分外刺目。
那些怀宝逃散的邺宫宫女绝大多数被晋军抓住送回邺宫,桓温已承诺待时势安宁后,这些宫人、珍宝将分赐有功将士——
为示恩宠,桓温亲身向陈操之敬酒,环顾摆布道:“若无陈子重,吾何能至此,我有子重,更胜十万雄师。”
桓温爵封南郡公,用金车大辂就已经是违制,金车大辂是九锡之一,固然桓温建功回朝必受九锡,但此时就私行利用金车大辂实在是性急了一点,桓温的借口是不如此不敷以威慑伪燕君臣,但是入住太武九殿,这就是以君主自居了,桓温固然急于代晋自主,却也不敢现在就彰显如许的野心,不然江左士族必大起非议,即便北伐功高也会受弹劾,现在他远在河北,唯恐江左另生变数,是以坚辞不肯入宫。
当夜,桓温在上庸王府宴请北伐军五品以上初级将领,众皆恭贺桓温平燕建功——
可足浑翼等人又请桓温入住太原王府,太原王慕容恪身后,其子慕容楷已随叔父慕容垂一道投奔桓温,慕容恪在朝时专以恩信御物,庶僚化德,燕国公众不管胡汉皆爱护,桓温为收揽燕境民气,那里肯占慕容恪的故居,因而就入住上庸王慕容评的王府,论高敞豪奢,邺城除了皇宫就是上庸王府,上庸王慕容评猖獗敛财,积钱帛如丘陵,上庸王妃早已归天,但姬妾浩繁,慕容评仓促出逃,这下子钱帛美女尽归别人统统,当初燕主慕容暐责备慕容评之语验矣:家国丧亡,钱帛安所置之!
可足浑氏向儿子说了在龙岗寺的遭受,心不足悸,又道:“汝舅向我建议,把钦钦送与陈操之,如许或可保我母子数人安然。”
桓熙愤恚得差点忘了来此的初志,这时虽感觉说此事分歧适,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儿敢请父亲大人将鲜卑清河公主赏赐给儿为妾。”
桓温忽道:“慕容暐尚未束手就擒,燕境犹有豪帅盘据,在坐诸君还须尽力。”
桓温紫石眸一瞪,喝道:“你宇量如此偏狭,如何能成大事!陈操之就是顾及你羞于接管,这才转托于我,你这箭疮又不是生于隐蔽处,能够讳饰,生于面上,有目者皆见,你讳疾忌医有何用!”
可足浑氏道:“那桓熙面貌丑恶,钦钦必定不肯意,陈操之俊美,钦钦或许就肯了,并且陈操之很有声望,那桓熙仿佛都畏敬他三分。”
桓熙气得浑身颤栗,但心底的自大又让他不想把陈操之在天落泉边热诚他的事奉告父亲桓温,他已年过三十,莫非还如小童普通在外受了凌辱、回家找父母哭诉吗!并且,父亲桓温受陈操之谗惑,他就算说了只怕父亲也不大信赖,反而呵责他没有雅量,以是桓熙只要低头咬牙忍耐。
桓温看着儿子这模样,摇了点头,说道:“对了,先前陈子重送了一盒北珠来,你拿去,命人研成珠粉,调以蜜水,每日睡前涂抹疤痕,能够美容。”
慕容暐能保活命,喜出望外,拜谢而出。
桓熙走后,那两个上庸王姬妾又出去筹办服侍桓温寝处,桓温却没了兴趣,挥手让她们出去,独安闲室内盘桓——
酒保报世子熙求见,桓温被打断歌兴,有些不乐,见桓熙走出去又是那样一脸悻悻然的模样,脸上伤疤更是碍眼,并且先前在庆功宴上桓熙也是少言寡语、不能与众同乐,实在让桓温很绝望,便表示那两个上庸王姬妾退下,然后对桓熙道:“熙,汝为何郁郁寡欢、苦衷重重模样,即便内心有事,面上也还是一派安闲,如此才是君子风采。”
晋大司马桓温于八月十一壬午日巳时入邺都,虎贲三千,金车大辂,威仪极盛,燕尚书令阳骛月前病故,燕国就以尚书仆射可足浑翼为首、尚书右丞申绍、侍中皇甫真、散骑侍郎余蔚、尚书郎封衡等大臣跪迎桓温入住邺宫太武九殿——
桓温是个很有审美情怀的人,感觉慕容暐答复得悲怆有风致,遂命摆布释其缚,还让他回邺宫去见其母后和皇后,明日再帅文武正式出降——
可足浑氏听儿子这么说,深觉得然。
众将见桓温这般夸奖陈操之,也纷繁来向陈操之敬酒,只要桓熙落落寡合、向隅不欢。
桓熙一听父亲这么说,顿时想起昨日陈操之说他仪表不整、不能为百官榜样的事,现在父亲也责备他没有君子风采,看来陈操之所说不是没有原因的,父亲应当是在陈操之面前透露过这方面的忧愁,以为他面残有损威仪——
正这时,忽报骑督陈裕追擒燕主慕容暐返邺,桓温大喜,即命陈裕押送慕容暐来上庸王府——
桓温酒酣耳热,闻陈操之谀词,自是大悦。
上庸王府筵席散,桓温归寝,命摆布择慕容评姬妾中姣好幼年者侍寝,不移时,两个妙龄女子送至,一个是汉人美女、一个是鲜卑美女,桓温酒兴尚酣,命二女歌舞扫兴,他以玉快意击酒樽,歌《白苎风雅》,很有昔日曹操下赤壁、对酒当歌的豪兴——
燕太后可足浑氏与慕容暐都不晓得,二人方才这一番话都被闻知皇兄返来而赶来看望的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听到了。
五十4、悲怆有风致
“陈操之,欺人太过!”桓熙气愤得牙关紧咬,再也没法忍耐,恨声道。
桓熙不明父亲所指,唯唯而退。
陈操之谦逊道:“操之岂敢居功,此大司马威德之而至,大司马灭成汉、平巴蜀,两度北伐,战无不堪,燕众畏桓公威名,望风逃遁,此北伐胜利之主因也,吾侪得附骥尾,共襄此功,实乃人生幸事。”
慕容暐苦笑,都已沦为阶下囚了,还要挑甚么俊丑,当然是谁有权势庇护他们才是关头,陈操之再有权势也不成能及得上桓温世子,当下道:“儿觉得要么不送,既要送钦钦,那么还是桓温世子为佳,桓温素有不臣之心,今建功还江东,定要代晋自主为帝,桓熙就是储君,钦钦做他的妃子不算太屈辱,而陈操之已有二妻,钦钦岂能做他的妾!”
桓温一听儿子竟是为这事而来,大为气恼,桓温晓得前年陈操之在邺城、燕皇室成心以清河公主下嫁陈操之、以期陈操之留在燕国,桓熙天然也晓得这事,现在战事不决,桓熙就急着求燕国公主为妾,这清楚是用心和陈操之负气嘛。
要以mm清河公主来保本身安然,慕容暐甚感耻辱,但见母后惊魂不定的模样,只好道:“为何要送与陈操之?送与桓温世子岂不是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