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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家传寒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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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意态自如,并不为贺铸那欺侮性的言语起火,却对贺铸道:“旧望清重、忠勤明显的贺司空竟是汝祖,鄙人真是千万没有想到,真让人不敢置信!”

年过五十的贺隋也怒道:“陈操之,你辱及先父,我贺氏与你不共戴天,我要向州大中正、大司徒控告你!”

陈操之淡淡道:“请贺内史将贵庄的管事、典计唤来,鄙人有几句话说。”

陈操之又道“生为晋国子民,征税退役是应尽之责,汝贺氏有朝廷赐赉的荫户数百,却还要私藏民户,与国争利,此等作为,《大戴礼记》能为之解释否?《小戴礼记》能为之解释否?并且尚书台已有诏令,此次土断,检出的隐户起首用于本郡县兴建水利,就是为抵抗天灾做筹办,而汝贺氏,对土断各式禁止,贺氏的田产,在会稽四姓中仅次于余姚虞氏,余姚虞氏此次土断共交出一千隐户,魏氏、孔氏俱交出七百隐户,而贺氏仅交出四百隐户,并且还用心调拨隐户去郡上肇事,又把隐户净身赶出庄园,让其去郡上找戴内史、祝副使求衣食,这天寒地冻之时,那些隐户拖儿挈女,号哭声不断于耳,贺氏此等作为,还敢自称是诗礼传家吗!”

贺隋、贺铸一看,大惊,这三人恰是庄上办理田册家籍的管事和典计,陈操之如何会认得他三人!

贺铸自问言辞锋利至极,他虽对陈操之既鄙夷又悔恨,但二人从未劈面辩论过,之前在吴郡徐氏草堂肄业,二人几近未交言,贺铸自谓王谢后辈,不屑与陈操之为伍,以是虽听闻陈操之长于辩难,却也不惧,自问理足气盛,要热诚陈操之,要让陈操之无言以对。

陈操之神采沉寂,安闲问:“你说的彦先公是何人?莫非是人称功在一代、泽被千秋的贺司空?”

陈操之大笑。

贺隋似有乞降屈就之意,但陈操之现在已不筹算善罢甘休,会稽土断,有需求惩办一个家属来立威,并且此时土断刻日已过,贺氏就算补交隐户也为时已晚,更何况贺氏处心积虑要构陷他陈氏占田,要让他陈操之不得翻身,此时不严惩更待何时!

谢道韫道:“另有一事,子重想必不知,会稽贺氏是南人,为何也学北人服散?”因道:“广陵国相陈敏反叛,诈称有天子圣旨,让贺循担负丹阳内史,贺循以脚有病为由推让,又服寒食散,披低头发暴露身子,表示不能再任用,陈敏终究不敢相逼。贺氏服散民风自此始。”

陈操之晓得靠己方百来小我要在周遭十余里的贺氏庄园搜检隐户是很困难的,并且无户籍对比,也很难查清,便扭头对冉盛道:“小盛,把那三小我请到郡上问话。”手朝贺隋身后三人点了点。

贺隋口干舌燥,此时若命令庄园部曲将陈操之等人截下,必将殴斗起来,更加没法清算,这一游移,陈操之百余人已经退出贺氏庄园,面前只剩一片空位。

贺隋、贺铸闻言都是一愕,一时候竟无言以答。

陈操之一拱手:“贺内史,鄙人告别。”回身便走,冉盛一手牵马,一手握着橡木棍,鄙弃地瞅着一众贺氏私兵,缓缓后退。

谢道韫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子重俄然冒出一句俚语,实在有些好笑,但在场诸人都是寂然,无人敢笑。

冉盛炸雷似的应了一声,一挥手,部下六名军士冲上去,就将陈操之指导的那三个贺氏高档执事揪了出来。

贺铸见叔父主动请陈操之入厅相谈,陈操之却冷酷不睬,又怒了:“陈操之,莫要不识汲引,我叔父好言对你说话,你敢无礼!”

贺隋、贺铸额头盗汗涔涔,这个陈操之言辞太锋利了,抓住了贺氏先祖贺循仁爱惠民,与今对比,让贺氏叔侄张口结舌,无言对答,叔侄二人面面相觑,贺铸年青,先缓过神来,强辩道:“说我贺氏向鉴湖争田,这是诽谤,鉴湖水撤退,荒陂草泽,我贺氏构造民户开垦成良田有何不对?若要说览湖昔日的水区,王逸少的兰亭雅集也在湖中了。”

贺铸冷“哼”道:“天然是我祖彦先公,乃是江东百年来第一等人物,这岂是你陈氏三代所能梦见的!”

陈操之声音蓦地拔高,朗声道:“鄙人久仰贺司空贤名,会稽贺氏自后汉便以精于礼传闻名,贺司空更是博览郡籍,号称儒宗,其言行去处,必以谦逊。若贺司空活着,闻朝廷土断制令,必令族人率先履行,岂会做出扣押隐户衣帛、乱郡县之治的枉法犯禁之事!鄙人又岂会来此搜检隐户,闹得斯文扫地!”

陈操之道:“你贺氏近年有没有围湖造田能够拜候县上主簿、里闾父老,就在本月,贺氏还在筑堤围湖,贺道方,你如答应谓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陈操之言辞如飞瀑直下:“永嘉南渡,晋室偏安,贺司空居功至伟,这些且不说,鄙人单就贺司空造福会稽乡梓之功劳试说一二,贺司空曾任会稽内史,在任期间,考查地形,策动公众,开凿西起西陵,经萧山、钱清、柯桥到郡城的河渠,后又构造公众修治与此相连接的其他河道,构成了纵横交叉的水网,使本来各河道能相互畅通,可调度水位,不惧旱涝,包管了农田灌溉之需求,进步了鉴湖的水利服从,给会稽六十万公众以灌溉、舟楫、养殖、渔业之利,百姓至今感念贺司空恩德。”

贺铸怒道:“陈操之,你想查我贺氏家籍?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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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道:“岂敢,有些事不须劳烦戴内史,请贵庄管户籍簿册的管事和典计来发言便可。”说这话时,目光从贺氏叔侄身后那群高档执事脸上掠过,内心有了计算。

贺铸这时也没了主张,也急要找陆俶作主,叔侄二人吃紧上了牛车,带了十余名私兵和主子,尾随陈操之往郡上而来。

贺隋也觉心乱如麻,他没想到事情会生长到这一境地,揪着胡子原地转了两个圈,喝道:“备车,我要亲去郡上见戴述和陆俶,道方,你也去。”

谢道韫见陈操之假装不知,倒是已猜知陈操之的设法,暗赞一声:“子重这等先抑后扬、欲擒故纵之法绝妙。”当即兴味盎然地谛视着陈操之,看他如安在言辞上先摧辱贺隋、贺铸叔侄?

贺循四十年前就已去世,但在场的会稽郡、山阴县的法曹、贼捕掾都晓得贺司空的贤名,此时见贺铸盛气凌人地提及其先祖贺循,都感觉随陈操之来搜检贺氏庄园实在有些鲁莽,如许的世家大族岂是能获咎的!

贺铸大怒,脸涨成酱红色,怒问:“陈操之,你这话何意!”

贺铸怒极,大声道:“陈操之,谅汝戋戋九品掾,竟敢欺上我贺氏之门,我祖彦先公,官至司空,开府仪同三司,有大功于社稷,满朝谁不崇敬!而汝祖彼时还在钱唐躬耕吧,汝攀附桓氏,妄注士籍,搅乱士庶品级,还痴心妄图娶陆氏女,汝还知人间另有‘耻辱’二字吗!”

贺铸急道:“叔父,那三名典计知悉我庄园秘闻啊,如何能被陈操之带走!”

贺铸昨日傍晚去见陆俶时,二人还在讽刺内史戴述与土断副使祝英台被贺氏拖儿挈女的隐户弄得焦头烂额之事,当时陆俶还说:“陈操之倒是落拓,去访戴安道至今未回。”没想到陈操之本日一早就呈现在贺氏庄园,并且不顾士族面子要搜检贺氏隐户。

陈操之笑道:“多谢英台兄昨夜与我说贺司空之事。”

贺隋、贺铸叔侄听陈操之语气颇恭敬,贺隋嘲笑一声,不屑作答,山阴贺循,元帝重臣,那个不知!

说到这里,陈操之声音更转激越:“但贺司空去世后,汝贺氏族人又做了些甚么克绍箕裘之事!一意以扩大贺氏田产为务,围湖造田,致鉴湖大为缩小,鉴湖抵抗洪涝灾害之服从大减,大略统计,近二十年来,贺氏共围湖造田四百余顷,会稽郡其他士庶大族,见贺氏与湖争田,纷繁效仿,泱泱鉴湖于五十年前比拟,三减其一,一旦逢干水灾年,鉴湖因蓄水不敷,灌田天然就少,其丧失又岂是千顷田能比的!”

会稽数月不雨,公众已有水灾的忧愁,这时听陈操之这么说,不管是郡县的马步弓手还是贺氏的庄客,都感觉陈操之说得在理,贺司空的子孙与贺司空比拟,真是天差地远。

贺氏叔侄本来感觉贺氏理足气盛,陈操之带人擅闯贺氏庄园,贺氏闹到司徒府也要严惩陈操之,但现在听了陈操之这极具传染力的雄辩,不由得沮丧,贺隋拱手道:“陈左监,请到厅中说话。”

贺氏庄园开阔地上数百人凝立不动,鸦雀无声。

谢道韫策马靠近陈操之,浅笑道:“清谈辩难岂会误事,子重方才雄词滚滚,让贺氏叔侄哑口无言,听来真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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