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佛寺奇遇
冉盛问:“道人有何事?”这老衲方才就跟在长老竺法雅身后,冉盛觉得是竺法雅命他来传话。
冉盛闻言大惊,荆叔就是藉罴的家将,藉罴是冉盛的父亲冉闵部下的司隶校尉,邺城被燕军攻破时,就是藉罴命荆奴抱着年方四岁的冉盛逃命的,而当时,冉闵妻董氏和宗子冉智已经不能脱身,被俘后被殛毙——
“陈洗马有所不知。”慕容冲对劲道:“当年石虎进军辽西,想要攻取我燕都大棘城,佛图澄大师进谏道:‘燕福德之国,未可加兵。’石虎不听,成果大败。”
陈操之曲指将眉间沾着的一片细碎花瓣弹落,手中绿灯笼举高一照,见立在竹林精舍前的少女一袭白衣,斑斓至极,轻纱普通月光亦难掩其丽色,只是那双眸子让陈操之错愕:这少女仿佛是个瞽者,可惜!
竺法雅道:“昔日老衲与竺法汰师弟同在大和尚(即佛图澄)座下听法,今法汰师弟在江东弘法,老衲则住裼于此,不通消息二十年矣。”又问:“老衲闻瓦官寺新画壁画,天花乱坠,妙丽非常,据言是顾恺之与陈操之二人所画,那陈操之与陈施主但是同宗?”
慕容冲停下脚步,将手里的绿灯笼递给陈操之,说道:“陈洗马先到精舍前等我,我便利一下。”
冉盛心头一凛,荆叔曾说过他姓藉,藉荆奴不就是荆叔吗,这梵刹老衲为何俄然提及荆叔的名字,是想摸索甚么?
“凤凰,胡说些甚么!”清河公主嗔道,乌黑的瓜子脸刹时绯红。
这老衲比那长老竺法雅还老,赶路短促,气喘吁吁,来到近前,仰脸细看冉盛,却不说话,只是喘气,乌黑的长须在月下拂动。
这鲜卑公主较汉人女子是要胆壮很多,既自报姓名,陈操之当然不能甩手就走,只好停下脚步,回身见礼道:“江左陈操之,见过清河公主殿下。”
慕容冲先笑了起来,脆声道:“长老耳聋矣,没听清这位便是陈操之吗!”
一条山涧曲盘曲折,流泉细碎,十五的圆月已经升起,看那山涧,恍若迸碎的月光漱石跳溅而下。
陈操之退后一步,将手中灯笼放低,略一躬身道:“鄙人应中山王殿下之邀前来,打搅莫怪。”说罢,回身便回,却听身后那少女娇稚的声音道:“陈洗马,感谢你画的天女木兰,我很喜好,我是慕容钦忱,慕容冲的姐姐,那日畋猎我就见过你。”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眸光流转,半是猎奇、半是羞怯,问道:“陈洗马单独一人来吗?”
慕容冲头也不回隧道:“陈洗马莫要惊惧,这嵯峨山并无野兽,我母厥后此礼佛,更是禁卫森严,不会有伤害的。”
冉盛问:“老衲人是何人,说话如此奇特?”
陈操之道:“能躲避最好。”
因为不准百姓来龙岗寺参拜,以是虽是盂兰盆节,寺中仍然冷僻,满殿香烛,人影阑姗。
那老衲望着冉盛点点头,眼里流出浑浊的老泪,说道:“十三年前呀呀学语的小童长成雄浑沉着男人矣!老衲姓藉名罴,郎君可曾听荆奴提及?”
陈操之跟在慕容冲身后,看着这金发孺子手提一盏碧绿灯笼走在竹林山道间,幽幽碧碧,月光闪动,并且很奇特的是,只要两个也提着绿灯笼的少年侍从,常日慕容冲最喜领着的花枝招展的班队并未跟来,便问:“殿下方法我去那里?”
此时暮色已下,遥见一座梵刹倚山而建,大殿三楹,灯火光辉,慕容冲问:“陈洗马可知我大燕皇室为何独尊龙岗寺?”
邺城西北郊驰名刹龙岗寺,十六年前一代高僧佛图澄圆寂于此,此寺原为后赵国主石虎为佛图澄所建,石勒、石虎叔侄残暴残虐、杀人如麻,但对西域高僧佛图澄却又崇信非常,当年石虎曾在邺城四周广建梵刹,后皆被冉闵和慕容氏所毁,只要龙岗寺独存,慕容暐迁都邺城后,龙岗寺更被定为皇家寺院,等闲人不能入内。
七月十五日傍晚时分,慕容冲来邀陈操之去龙岗寺插手盂兰盆节灯会,陈操之想起已经有两年腐败节不能在母亲坟头添一抔土,不由伤感,便想着在佛前为母亲诵一卷《盂兰盆经》以表哀思。
藉罴不是与左仆射张乾等人一起他杀了吗,为何会呈现在这龙岗寺?
陈操之“哦”的一声,心道:“小孩屎尿多。”便提了灯笼先行,那两名内侍天然在一边等着。
慕容冲道:“那好,你随我来,我们先去后山放灯。”转过殿角,向后山而去,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盏碧绿的小灯笼。
陈操之略一迟疑,直言道:“鄙人不知公主殿下在此,不然岂会来打搅,这便告别。”回身顺坡而下,还没走两步,就见慕容冲从竹林里钻了出来,叫道:“哎呀,不妙,母厥后了。”
但下一刻,陈操之就晓得本身看错了,那少女眼眸一动,映着灯笼光的虹膜瞳人幽蓝通俗,这眸光,让人冷傲,却本来这少女眼睛的虹膜既非玄色也非慕容冲那样的蓝色,而是一种浅碧色,色采较淡,乍看之下好似瞽者的眼睛,但眸子一转,则神光聚散,的确让人沉迷。
龙岗寺在漳水畔、嵯峨山下,山不高,但峭壁流泉,风景清幽,庙门是两块巨石耸峙,石梁横架其上,人从石门中过,很成心趣。
陈操之心知遭了慕容冲的恶作剧,此番北来,一向是他算计别人,没想到彻夜却被这孺子算计了,这真是小鬼难防啊,这时若觅地遁藏岂不是更显心虚,好似做了那逾东墙而搂其处子的负苦衷,但就如许站在这里,费事恐怕也不会小。
陈操之来到竹舍精舍外,还没站定,忽见中门大开,有个少女的声音娇嗔道:“凤凰,如何这时才来,等得我好不耐烦!”
慕容冲睁大蓝幽幽的眼睛,问:“陈洗马愿见我母后吗?”
四十3、梵刹奇遇
慕容冲跑过来道:“陈洗马,这可如何好,若让我母后看到你和我姐姐在此私会,是不是要发怒?”
陈操之道:“客岁在建康,曾听竺法汰长老开讲《放光般若经》。”
陈操之惊诧,还没回过神来,忽见一蓬的细碎轻柔的物事直洒到他脸上,缤纷而落,香气扑鼻,却本来是一团揉碎的花瓣,随即听到那少女“啊”的一声惊呼,明显发明面前的并非是凤凰儿慕容冲。
陈操之转头看,慕容冲和两个内侍踪迹不见,昔日寸步不离的冉盛也没看到,却与这鲜卑公主面劈面,这景象实在有些难堪,说道:“失礼了,鄙人寻中山王去。”
冉盛这时大踏步赶来,站在陈操之身边,陈操之眉头微皱,没有重视到冉盛神情有异。
这时,精舍内又出来好几个侍女,一个个骇怪地看着陈操之。
陈操之笑道:“我不是怕伤害,是问去那里?”
冉盛满身肌肉绷起,眼睛盯着这老衲,若觉其不怀美意,他会毫不踌躇地一把卡住老衲的脖颈将其丢到山涧下!
陈操之抬眼看时,见竹林掩映,有三间精舍,有灯光透出,在这静夜山间显得尤其清幽可喜。
陈操之明白这少女是谁了,不是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谁又有如许的混血美色,鲜卑女子实在是成熟得早,十二岁的慕容钦忱就已经长成了!
竺法雅“啊”的一声,大声念佛,正欲说话,忽见知客僧吃紧来报,皇太后驾到,竺法雅便请陈操之到衣钵寮暂歇,等下再与长谈,说罢撩起僧袍下摆,仓促接驾去了。
那老衲也盯着冉盛,神采寂然,缓缓道:“张荆奴后颈有颗大黑痣,郎君知否?”
……
老衲却不急着说话,喘气了一会,忽道:“这位郎君可识得藉荆奴否?”
陈操之道:“天然是因为佛图澄大师佛法清深、神异不凡。”
不料清河公主说道:“陈洗马就在这里等着,凤凰就要来的,凤凰与我约幸亏这里放灯。”
龙岗寺长老竺法雅来向中山王慕容冲见礼,问知陈操之从江东来,便问:“陈施主可识得瓦官寺竺法汰?”
慕容冲道:“就到了,你看,就在那边,山涧的泉源,从这里放灯,能够一向流到山下,流入漳水。”
这少女的头发是玄色的,并未梳髻,垂髫披肩,绰约如仙。
陈操之含笑不语。
冉盛徐行跟在阿兄陈操之和慕容冲身后,沿山涧向上走了数十丈,前面是一片竹林,忽听身后有短促的脚步声,转头看时,见一老衲扶杖赶来,似有急事——
苏骐、沈赤黔二人并未跟从陈操之来龙岗寺,他二人受命刺探秦国使臣席宝的动静去了,彻夜随陈操之来此的只要冉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