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清涕双悬陶渊明
谢道韫“哼”了一声,正色道:“有些事,何必问,桓伯道多么人?陈子重多么人?我家瑗度是多么人?”
陈操之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靖节先生流鼻涕,与心目中的高士形象差异实在过分差异,内心直想笑,拉着小陶潜的手问了一些话,小陶潜倒也吐字清楚,陈操之夸奖了几句,便与谢玄告别出来——
陶逸听陈操之要他戒酒,颇不觉得然,他最推许的是竹林七贤的刘伶,刘伶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成听。”陈操之让他戒酒,这医者之言也是听不得的——
谢玄喜道:“甚好,今后去看望阿姊也是便当。”
谢道韫正要发嗔,谢玄已经长身而起,快步出去了,开朗笑声传回,让谢道韫双颊炽热,不由得想起午后陈操之让她叫夫君之事,心道:“子重即将回钱唐,让我叫一声夫君我却不肯,会不会心下不快?陆葳蕤与他相处日久,暗里里必定是会叫他的,陆葳蕤脾气和顺,我是比不了的——”
谢玄道:“子首要离京啊,武昌陶太守还想请他治病。”
谢道韫固然才调高绝,但碰到情之一字,也不免柔肠百转、患得患失啊。
桓温道:“慕容垂已率傅颜、慕容尘二将统领三万步骑进逼灵宝和潼关,慕容恪在邺城集结八万雄师往蒲坂一带欲渡黄河攻关中,秦、燕大战一触发,呵呵,且让二寇相争,然后吾一一扫平之。”
次日一早,谢玄去大司马府服侍,随桓温入台城觐见天子司马昱,禀报平司马勋兵变之事,司马勋一党百余人尽皆斩首,叛党妻女赐给兵户为妻,谢玄因功擢升五品建武将军、监江北诸军事。
谢道韫道:“他早就分开了,三今后他要回钱唐,琐事颇多。”
谢道韫“嗤”的一笑,她午后也听陈操之说克日很有人上门求医,不堪其扰。
陶逸公然道:“无酒不欢。”
谢万道:“去和操之谈之前,无妨先与阿元一谈。”
陶逸来京一日,已听多了关于陈操之的奇闻,笑道:“陈司马不必过谦,望陈司马施救。”
谢玄道:“使君小公子安在?子重也闻小公子慧名,愿求一见。”
十、清涕双悬陶渊明
谢玄应了一声,问:“子重几时去的,如何不在府中用饭?”
陈操之点头道:“使君胃疾严峻,酒是不能再喝了,我书先师稚川先生一养胃方,使君按方耐久服用,虽不能病愈,当无大恙。”
陈操之心道:“陶渊明才三岁啊,史载其九岁丧父,随母住外祖家,莫非陶逸只要六年寿命了!”说道:“曾听人言,陶侃有曾孙聪慧非常。”便岔开话题道:“久不与幼度论玄,彻夜要一试辩才。”
谢道韫“嗯”了一声,提示道:“子重现未借居顾府,已搬去其陈宅东园住。”
谢玄出了蔷薇小院,先去拜见了谢安、谢万两位叔父,略叙数语,也不及用餐,便出府赶往大司马府,此时,押送司马勋叛党的荆州军士也进城了。
谢玄笑道:“固所愿也。”
午后,谢玄伴随陈操之去清溪门东陶逸寓所,陶逸见到陈操之,致敬慕之意,陈操之谦逊道:“鄙人年幼学浅,于医道一途所知甚少,实不敢为别人治病,坊间浮名,不敷为信。”
谢玄不清楚陈操之为桓温筹划的北伐事,此时旁听,不免惊奇。
谢玄心领神会,桓熙干才,如何比得陈操之和谢琰,北府军权不是桓熙能掌控的,说道:“久不闻子重高论,我现在就去寻他作长夜之谈。”
谢玄奇道:“陶使君是有一子名陶潜,年只三岁,如何会有表字!子重又如何会晓得一个三岁儿童之名?”
谢玄笑道:“知子重者,阿姊也,我问阿姊便能够了。”
谢玄听桓温说陈操之是新任司州司马,更是惊奇,桓温废帝立琅琊王之事他已晓得,但本月初的一些诏命他并不晓得,此时也不便多问,说道:“陶使君居住那边?若陈子重有暇,鄙人明日陪他来看望陶使君。”
陶逸申明清溪门东侧有一处其祖父陶侃置下的院落,知桓温有事,也不再多闲话,便即告别。
桓石秀问:“伯父,长安又有新讯传来?”
陶逸奇道:“犬子既愚且稚,有甚慧名!”内心倒是很欢畅,即命酒保去抱陶潜来。
……
陈操之浅笑道:“小小孩童出息都是不成限量的,看其境遇吧。”
谢玄道:“陶太守是与鄙人同船来建康的——”
二人围炉夜话,谈兴甚浓,不知东方之既白。
谢玄道:“这三岁小童也未见得如何聪明,值得这般看重!”
不移时,一名仆妇牵着一个三岁小童出去,这小童身高不敷三尺,披发、短袄,脸形稍显狭长,眼睛非常有神,前日在船上感了些风寒,正流着鼻涕,仆妇进厅之前给他抿了鼻涕,这没走两步,又清涕双悬,忽伸忽缩——
陈操之便为陶逸诊脉,又细问病情启事和颠末,鉴定陶逸是胃出血,想起陶渊明嗜酒如命,便问:“使君好酒乎?”
谢玄见到桓温,禀明司马勋已解至,又呈上桓豁给桓温的密信,桓温览信罢,点头道:“陈操之料得不错,苻坚有王景略互助,四苻兵变尚不敷以动其底子——”
谢玄与陈尚相谈了小半个时候,都已经亥时末端,才见陈操之返来,提及陶逸求医之事,陈操之问:“陶使君是不是有子名叫陶潜陶渊明的?”
谢玄道:“阿姊,我觉得子重过于受桓大司马重用不见得是功德,北府兵建成,桓公掌控建康流派京口,当时必有非常之事产生,子重或许飞黄腾达,或许身败名裂,与我谢氏干系不小。”
谢玄在桓温府上用罢晚餐,告别回乌衣巷府第,这才有暇与谢安、谢万两位叔父长谈,知悉建康朝野这一月来的变故,知桓温命陈操之、谢琰帮手桓熙重修北府兵,谢玄道:“我要和子重长谈一番。”
孟嘉现已作古,桓温见到陶逸,不堪嗟叹,问起陶逸病情,倒是胃痛呕血,便安抚其放心保养,俄然想起陈操之的医术,京中名医都以为谢道韫病将不治,却让陈操之给治好了,桓温便道:“陶君要治胃疾,我为你保举一人,便是新任司州司马陈操之,陈操之是葛稚川弟子,医术如神,等闲不与人诊治,陶君不识陈操之,就让谢掾陪你去问医。”
武昌太守陶逸,因得病不能理事,向刺史桓豁乞假,此次随谢玄的大船来建康求医,其妻孟氏与三岁的季子陶潜也一并随船达到,既至都城,天然要拜见大司马恒温,陶逸祖父便是前任大司马陶侃,陶侃与桓温之父桓彝很有友情,陶逸的岳父孟嘉是大名士,桓温任荆州刺史时,孟嘉是桓温的幕僚参军,以文才著称,当年重阳,桓温设席龙山,僚佐毕集,当时佐吏并著戎服,有秋风至,将孟嘉帽吹落,孟嘉没有发觉,桓温让摆布勿言,欲观其举止,过了一会,孟嘉如厕,桓温令取帽放在孟嘉的座前,又命孙盛作文嘲笑孟嘉,嘲文与帽放在一起,孟嘉返来后看到,即援笔答之,其文甚美,四座嗟叹,后代就以“孟嘉落帽”描述才子名流的风雅萧洒和才情敏捷——
谢玄来到秦淮河南岸的陈宅东园,陈尚迎入厅中坐定,说其十六弟去陆府尚未返来,谢玄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我会等他返来,彻夜与子重抵足长谈。”内心道:“子重的确繁忙,这摆布夫人都要照顾到啊。”
桓温问谢玄安定司马勋兵变的详情,谢玄一一道来,桓温甚喜,说道:“谢掾此次立下军功,老夫要奏请朝廷予以封赏。”桓温现在对陈郡谢氏是极力拉拢了。
门吏来报,武昌太守陶逸求见,桓温奇道:“陶逸来此何故?”
桓熙道:“不知鲜卑人有何意向?”
谢道韫听到最后一句,面色微红,道:“那你自去奉劝子重吧。”
桓温点头道:“王猛在谎言初起时便告急安插,华阴、陕县、蒲城、澄城这些与鲜卑慕容交界之地皆委任忠于苻坚的将领重兵扼守,屯据陕城而叛的苻庾被王猛安插在陕城的武猛处置毛嵩击杀,陕城兵变半月以内就被安定,陕城距潼关不远,乃是关中的流派关键,陕城之乱停歇,慕容恪想趁乱攻入关中就大不易,另,苻坚遣后禁将军杨成业讨上邽的苻双,王猛、邓羌攻蒲坂的苻柳,前将军杨安攻安宁的苻武,更遣左卫苻雅、左禁窦冲率羽林骑七千继发,安定四苻之乱并驳诘事。”
谢玄来到蔷薇小院,谢道韫正伏案读书,见谢玄出去,就收起卷帙,浅笑道:“阿遏在桓公处饮宴了?”
谢玄笑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