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宛然洛神赋中人
桓温内心微微一叹,在坐者都是智力高超之辈,只要他这个儿子庸碌,看题目只看大要,不能深切,观点实在平淡,与其别人有较着差异,这还真是可忧愁的事――
桓温对陈操之的智略是相称信赖的,点头道:“陈掾请说。”
段思道:“鄙人即回虎帐写信,写好后呈桓大司马核定,情愿慷慨赴死的信使我会尽快选定,决不辱任务。”
这时,门吏来报,段骑督求见陈司马,陈操之便退出顾恺之画室去见段思,却见冉盛也一道来了,相见甚喜,陈操之对段思、冉盛说了诽谤慕容垂之计,段思大喜,他鲜卑段氏一族嫡派数百人连同部下数万俱被慕容氏所灭,段思恨慕容氏入骨,而慕容垂虽是他妹夫,但当初段思率众南逃时,慕容垂为向燕主表示忠心,是一起追杀,那里有半点姻亲之情!
陈操之鹄立入迷,却没重视到顾恺之正欣喜地看着他,顾恺之只是看着他,却没出声,待陈操之回过神来开口要说话,顾恺之却大喝一声:“莫要动!”把陈操之吓了一下,顾恺之又盯着陈操之看了一会,却再寻不到方才看到的那种怅惘之美,当下更不昂首,用心再画――
申时三刻,陈操之带着黄小统和另两个扈向来到凤凰山下顾恺之寓所,顾恺之正在书房作画,听门吏报陈操之到了,恍若未闻,那门吏晓得痴郎君一旦作画入迷,那是雷打不动,甚么事也不管的,门吏晓得陈操之是痴郎君的莫逆之交,便自作主张请陈操之入厅坐定,道明环境,陈操之笑道:“待我去看他――”来到书室,见顾恺之在绢上挥毫作画,底子没重视到书室多了一人,画了几笔,又将笔插在发髻上,负手打量画稿,俄然端倪一分,脸现欣喜之色,抽笔添色再画――
陈操之见顾恺之还没出来,便再去画室看望,顾恺之仍然在用心作画,陈操之移步近前一看,先前江岸无脸孔的曹植现在端倪宛然,鲜明是他的模样,神采呆滞,眺望烟波江上的洛神,痴痴神驰――
陈操之被桓熙劈面讽刺,并无愠色,淡然不语。
朱序、郗超也都是含笑不言,桓石秀对这位从兄非常不满,道:“陈司马岂是这等无谋之人,此诽谤之计看似低劣实在绝妙,陈司马方才就讲过,慕容垂与燕太后和慕容评之间势成水火,需求的只是一个火引,这封信就是火引,可足浑氏素恶慕容垂,正愁没有谗谄慕容垂的罪证,段骑督的信是投其所好,至于误投至慕容评处,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匪夷所思,但可足浑氏是不管帐较的,她要的是撤除慕容垂,并且,此计似拙实巧之处还在于,慕容垂晓得可足浑氏和慕容评要以这么一封马脚百出的信来治他的罪,就会明白这个没法申述了,这是欲加上罪何患无辞啊,以是,慕容垂必叛。”
桓熙再一次在父亲面前失了颜面,又羞又恼,恼陈操之,更恼桓石秀,面色青白,垂首不语。
桓温只对慕容恪心胸顾忌,对慕容垂则没有充足的正视,现在慕容恪已死,桓温自是无所害怕,但陈操之倒是晓得慕容垂的短长,当即道:“明公万勿轻视慕容垂,此人十三岁入军伍,屡立军功,其兄慕容恪深奇之,自叹不如,尝言慕容垂将相之才十倍于他,慕容垂现镇鲁阳,正扼我军北上之路,欲北伐胜利,必先除此人。”
十月冬阳暖暖,桓温在大将军府内院棠棣树下张席设案,与郗超、朱序、桓熙、陈操之等人共议北伐大计,桓温道:“慕容恪临终力荐其弟慕容垂为伪燕大司马,然伪燕太后可足浑氏与太傅慕容评不允,出慕容垂镇鲁阳,慕容垂自是心抱恨愤,伪燕国政不谐、权臣内斗,此天赐吾北伐良机也,中原之地,吾必取之。”
陈操之没敢出声,立在一边悄悄看顾恺之作画,这幅绢画约莫完成了一半,以陈操之的见地,一看便知这便是顾恺之的传世名作《洛神赋图》,顾恺之正在画的阿谁立在江岸的无脸孔的男人应当便是曹植,而江上波中云髻巍巍、衣袂飘飘、欲去还留、傲视含情的天仙般的女子不就是洛水女神吗?
桓温连连点头,问:“当以何为火引?”
桓温一听,大喜,他召见陈操之等人之前,怀胎已十月的李静姝便道肚痛,未想一个时候不到,就生下了一男婴,老怀甚慰,便对陈操之道:“陈掾,待段思来,你与他说诽谤慕容垂之事,我去看看便来。”随那仆妇仓促去了。
桓温大笑道:“陈掾有诸葛武侯之才干,却也有武侯之谨慎,慕容垂,竖子耳,吾雄师水陆并进,定先取鲁阳、斩慕容垂以震慑鲜卑群胡!”
段思在子城虎帐,一时没有这么快到来,陈操之便叮咛将军府卫士,若段骑督来,就到顾参军寓所寻他。
桓温道:“石秀阐发得不错,这恰是以拙胜巧的奇策。”即命人传段思――
十月二十五日,荆州刺史桓豁遣其亲信大将征虏将军朱序、建武将军谢玄乘舟到达姑孰,代他插手此次首要的北伐谋会,前一日,桓熙、桓石秀、陈操之也乘舟逆行到了西府,郗超也于同日达到――
陈操之道:“慕容垂之妻段氏被太后可足浑氏诬告下狱致死,又逼迫慕容垂娶小可足浑氏为妻,慕容垂深恨之,对小可足浑氏置之不睬,专宠段氏之妹小段妃,慕容垂与燕太后之间可谓势成水火,现在需求的是一个火引,便可让二人的对峙激化――”
慕容恪病逝的动静短短半月便传到了姑孰西府,桓温大喜,统统皆如陈操之所料,北伐远景一片光亮,桓温当即命人召荆襄的桓豁、京口的桓熙、陈操之、桓石秀,以及建康的郗超至姑孰议事――
顾恺之用笔细劲古朴、工笔重彩、设色凝重,画技已然大成,陈操之悄悄一叹:“长康痴于画,故能成一代画圣,如我,驰驱南北、兵马倥偬,一年可贵执一次画笔,要想追步长康,人间断无此理。”
桓温一走,桓熙也就拂袖而去,留下朱序、郗超等人面面相觑。
三十9、宛然洛神赋中人
陈操之诚心道:“明公听鄙人一言,今伪燕权臣相争,若明公率众急攻之,其必分歧对外,慕容垂请缨出战,兵权将集于慕容垂之手,必成明公劲敌,何若再施诽谤之计,让慕容垂与燕室完整反目,如此燕百姓气、军心都将大挫,明公北伐时岂不是打扫了一劲敌、更增胜算?”
段思是个急性子,当即便赶回子城虎帐去了,冉盛留下与阿兄闲话,问阿兄回籍祭祖之事,不觉暮色袭来――
郗超亦道:“子重所言极是,若能以诽谤计再致燕海内哄,更胜雄兵十万。”
陈操之道:“西府骑督段思是慕容垂妻弟,明公可让段骑督给慕容垂写一封信,信中劝慕容垂归降大晋,不然将罹大祸,募死士携信前去邺城,投于上庸王慕容评处,只作认错了府第,慕容评得信必会禀于可足浑氏,如此,慕容垂在燕国难安身矣。”
陈操之想着昔年在吴郡桃林小筑与顾恺之一道向卫协学画,多么的舒心称心,现在固然渐居高位、家属也日趋畅旺,却另有一种难过,好似故交远去、佳音已杳,永寻不回,他又何能如长康这般保有纯粹和天真?
陈操见桓温这么轻视慕容垂,深感忧愁,桓温的枋头之败当然是因为慕容垂用兵如神,另一个败因是桓温刚愎自用,自恃平生战无不堪,对郗超的两度献计不予采取,若来岁北伐时,桓温宿命难逃,还是要一意孤行,不听劝谏,那北伐失利的能够性仍然非常大,慕容垂必须先期撤除,陈操之有自知之明,两阵对阵,面对慕容恪他绝没有多少取胜的掌控,陈操之不能因为晓得枋头之战的败因就敢说能克服慕容垂,战事不会象枋头之战那般重演以便陈操之改正弊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以慕容垂的军事策画,他会设想出另一个精美的战役,这毫不是陈操之能预感和掌控的,以是,上上策就是北伐之前就撤除慕容垂,但是,计将安出?
段思尚未到来,一个仆妇仓促赶到后园,卫士拦住不让她入内,这是桓温严命的,商讨军国大事,不让闲人靠近,那仆妇便大喊道:“郡公,倾倾娘子举一男,举一男!”
桓熙轻笑一声,说道:“陈司马此计马脚很多啊,慕容垂贵为伪燕吴王,由一戋戋骑督去信招降,谁肯信?并且投信之人竟会胡涂投到慕容评的王府去,如许的反间计也太低劣了吧!”
陈操之自去京口后,他在凤凰山下的寓所被军府收回另作他用,将军府主簿魏敞安排他住在将军府客房,朱序、郗超皆是,陈操之对魏敞言他与顾恺之同住,魏敞也只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