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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犹胜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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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道:“也有人等着我呢,我要尽力啊。”

顾恺之很有些羞赧道:“定下了,就在四月十五,我知你年初会进京,以是客岁未奉告你——对了,我进京那日正遇谢幼度出京赴西府,谢幼度也已订婚,是沛国刘氏的女郎,就是安石公夫人的侄女,其父刘惔刘真长名重一时,可惜早逝。”

陈操之、陈尚、刘尚值都面带浅笑等顾恺之止笑,顾恺之见世人看他,就更想笑了,差点把车厢给扳倒。

陈操之喜问:“谁家女郎,嫁此痴郎君?”

顾恺之之父顾悦之任尚书左丞时就在京中置有府第,厥后顾悦之赴荆州任职,府第便留给了顾恺之的叔父顾悯之,顾悯之现任御史中丞。

王献之宦情淡泊,热中于书画艺术,表姐郗道茂斑斓贞静,佳耦二情面趣附近,虽未育有后代,但豪情深厚,相约平生相守,哪料得好天轰隆,诏下九首要生生拆开他佳耦,这也是郗超身后郗氏陵夷的原因,不然天子也不敢下这个旨意,王献之深爱表姐郗道茂,想不出别的体例抗旨,便用艾草烧伤双足,自称行动不便,以自残来拒婚,没想到新安公主不在乎,宣称即便王献之瘸了也非嫁王献之不成——

不幸的郗道茂,为了不使王献之难堪,清算行装黯然分开乌衣巷,她父亲郗昙已归天,只要投奔伯父郗愔,矢志守节,毕生未嫁,而王献之被迫娶了新安公主,也是一辈子烦闷寡欢,当年为回绝烧伤的双足,导致四十岁后行动不便,临终时,天师道首问王献之有何可忏悔的,王献之道:“不觉余事,惟忆与郗家仳离。”

陈操之发笑,大族联婚,非彼即此啊,说道:“本来是安道先生爱女,恭喜长康,长康还称呼张安道先生吗,应称呼外舅才是。”

“拜见新安郡公主殿下。”

顾恺之一本端庄道:“先前见子重入城,万人争看,花香满路,极是畅意,但对新安郡主却避之不及,强诬我感了风寒,可知生得俊美也有烦恼啊!”

顾恺之笑道:“我辈皆已结婚或订婚,只余子重孑然一身了。”

“虽奉对积年,可觉得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类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足,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已,惟当绝气耳。”

这个对陈操之来讲大名鼎鼎的新安公主一见面就问他贵庚,陈操之不免头皮微微发麻,但郡公主发问,不能不答,略一躬身道:“回郡主殿下,鄙人虚度十九岁。”

新安郡主往边上一让,陈操之四人便出了雅言茶馆的院门,典书丞郝吉躬身道:“会稽王命小吏相送陈公子。”吃紧跟出去了。

陈操之便问刘尚值:“尚值住在那里,我兄弟去你那边住如何?”

陈操之见这个新安郡主嘴唇微动,还要问话,从速去搀着顾恺之道:“长康似感风寒,咳得短长,得从速延医疗冶,来,尚值,扶一把——拜别郡主殿下,失礼了。”与刘尚值一左一右挽着顾恺之的手往院门走去——

牛车辘辘出了司徒府西辕门,顾恺之笑道:“子重方才与新安郡主的问答可谓妙绝,似有微言大义在焉,哈哈。”

顾恺之笑道:“安道先生岂会住在陆府,其长兄张凭张长宗官居侍中,在京中广有府第,也在横塘,离陆府不远。”

刘尚值嘿嘿笑道:“只怕现在不可吧,我但是住在陆尚书府中。”

顾恺之道:“那子重明日陪我去。”

陈操之心想:“这个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仰仗皇家的权势拆散王献之与郗道茂,终遂她愿嫁给了王献之做老婆,她幸运吗——好象还是为王献之生了个女儿的——”

顾恺之微赧然:“便是张安道先生之女。”

陈操之迟疑道:“我还没想好如何登岸氏之门。”

新安郡主有些百无聊赖,说道:“进城就进城呗,又不是没见过,无趣!”

“呃——鄙人冬月出世。”

几个侍婢这时才仓促赶到,气喘吁吁地叫着:“郡主殿下——郡主殿下——”想必是新安郡主急着来看江左卫玠陈操之,来得仓猝,侍婢们一时没跟上。

……

桓济放逐,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天然不会跟着去长沙刻苦,便与桓济仳离,回到建康,当时简文帝已驾崩,继位的是新安公主的弟弟司马曜,司马曜才十多岁,对长姊是言听计从,新安公主少女时便倾慕王献之,王献之少有盛名,高迈不羁,闲居整天,容止不殆,工草隶、善丹青,风骚为一时之冠,新安公主司马道福暗恋久之,因与桓济订婚在先,并且桓氏势大,只得嫁畴昔,没想到另有身得自在的日子,又得知王献之老婆郗道茂无子,便几次向皇太后恳求,又求天子司马昱下旨,命王献之休妻——

陈操之、顾恺之、陈尚、刘尚值一齐见礼道:“拜见郡公主殿下。”

史载简文帝女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嫁与桓温次子桓济,婚后伉俪不甚敦睦,值桓温病重,欲将大权交给其弟桓冲,桓济与长兄桓熙暗害想要撤除叔父桓冲,事败,桓熙、桓济俱放逐长沙,桓温一气之下病情减轻,神魂倒置,白日见鬼,一代雄杰,死于病榻——

陈操之道:“长康慎言。”

到了这里,顾恺之也顾不得郝丞还在了,狂笑,攀着车栏稳着身子,怕笑得跌倒,因为憋得久,一边笑还一边咳嗽。

面前四个年青男人都是陌生面孔,新安郡公主的眼睛却一下子就盯在了陈操之脸上,面朝阳光的陈操之更显风采照人,如许的美女人真是平生仅见,新安郡公主展颜笑道:“你就是人称卫玠复活的钱唐陈操之,嗯,真的很美,叨教贵庚?”

陈操之道:“在想如何登岸氏之门。”

陈操之心道:“可不是吗,这新安公主招惹不得的,我可不想代王献之遭罪。”

郝吉晓得会稽王很赏识陈操之,今后定会不时召见,便问:“陈公子在京中寓所那边?”

晋时称岳父为外舅,陈操之又道:“长康还不晓得吧,张安道先生此次与我一道进京的,比我早一日,你得去拜见。”

郝吉好生难堪,说了句:“顾公子方才饮茶呛到了。”

“哦,我也十九岁,你几月生的?”新安郡主应了一声,又问。

顾恺之道:“我晓得,再有四日,新安郡主就要与桓大司马之子结婚了,此时是千万不能出不对的,是不是,子重?”

陈操之道:“那好,明日我陪你去见你外舅。”又问:“长康向张氏请期未?”

陈尚、刘尚值固然感觉这新安郡主与陈操之的问答有些好笑,但慑于皇家严肃,并不敢暴露一丝笑意,顾恺之却已经是满脸通红,想笑又怕失礼,可实在是忍不住,俯着身子脸朝空中大声咳嗽——

七十1、犹胜沈园

雅言茶馆的院门朝西,申时初刻的阳光劈面晖映,陈操之微微眯起眼睛,只见当门立着一个高髻峨峨、大袖翩翩的贵族女郎,戴金雀钗、悬翠琅玕、襦裙是精彩的双鹤菱纹锦,夕阳从她身后映照过来,给这个贵族女郎镶了一道朦朦金边,发髻也与金雀钗普通成了淡金色,阳光微眩,陈操之一时瞧不清这贵族女郎的端倪,只感觉她肤色极佳,仿佛美玉精瓷——

顾恺之笑道:“的确是要好好想想了,子重长我一岁,而我已订婚,子重其勉哉。”

“我是菊月。”

顾氏的一众仆人对此是司空见惯了,典书丞郝吉悄悄点头,心道:“都说顾悦之的儿子顾虎头痴绝,公然痴绝。”

新安郡主意陈操之等人走得甚快,不免惊奇,在小琴丝竹林下踯躅,口里喃喃道:“真是个美女人,还与我同龄,风趣!”

顾恺之又是一阵大笑,这才一边喘气一边道:“子重,去我那边住,我正想与你参议画技。”拉着陈操之乘上他的牛车,又让刘尚值也一起去顾府相聚,要摆酒设席,为陈尚、陈操之拂尘洗尘。

陈操之含笑道:“晓得就好。”

司徒府属官典书丞郝吉躬身作揖,眼睛朝摆布一看,提示陈操之等人莫要失礼。

这是一个比陆游与唐婉更凄美密意的爱情故事,与陆游那《钗头凤》词比拟,王献之仳离后写给郗道茂的信更让人恻然——

顾恺之见陈操之入迷,便问:“子重,想些甚么?”

一个婢女道:“郡主殿下,小婢方才听人说桓县公已经进城了。”

陈操之心想:“谢玄客岁在钱唐曾说要在京中等我到来,现在却仓促去了西府,我该以何种来由去乌衣巷谢府拜访?谢府现在只剩女眷及谢朗、谢琰诸人,当然另有谢道韫——嗯,支道林的高徒支法寒过两日会来邀我去乌衣巷插手清谈雅集,三年不见英台兄,不知相见该作何语?”

陈操之等人跟着典书丞郝吉来到司徒府侧巷,牛车都停在这里,冉盛、小婵、阿娇诸人用餐后也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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