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舌辩第一功
陈操之浅笑道：“田将军何必一口回绝，且听鄙人一言。”
既然陈操之这般直截了当，田洛也就不客气，问道：“朝廷可有征召田某的委状？”
陈操之此行，就是要压服这五大流民帅归附北府军，为晋廷效力，但是如何消弭江淮流民帅对晋廷的成见和对桓温的戒心，而他陈操之仅仅是六品州司马，又能承诺给这些流民帅甚么样的优厚前提！
陈操之道：“有。”即命侍从将尚书台文书和授予田洛的印绶呈上，倒是诏拜田洛为龙骧将军。
陈操之见田氏三座坞堡庞大坚毅、其私兵势众勇悍，心道：“田氏坞堡在两淮诸坞中极有影响力，只要压服了田洛，其他诸坞就相对轻易一些——”谢道韫给他汇集的那些关于田氏流民宗部的质料在心头敏捷掠过，田洛此人，功利心颇重，观其以幽州刺史自称可知，田氏原为河北庶族，极其巴望晋升家属的职位，但晋廷的九品官人法和门阀政治让田氏后辈没法跻身宦途，数十年来，一向就局促在这下邳三坞中，家属看不到前程，亦是愁闷事——
田洛沉默，陈操之说得没错，他田氏不是名誉显赫的士族门阀，降燕也是得不到重用的，自感远景暗淡，不由得喟然一叹，说道：“彼时晋廷亦不复有，中原衣冠沦亡，得志者岂一田氏哉！”
原北府征虏将军刘建与田氏宗主田洛有旧，田洛也早已得知动静，司州司马陈操之要来拜见，陈操之的名声天下知闻，对于这个一个从豪门崛起、出使秦燕深获赞誉、并能双娶南北两大门阀之女的传怪杰物，田洛自也是非常猎奇，渴欲一见，并且他也晓得陈操之是为了重修北府兵来游说他的，为显现宗部气力，田洛率一千精锐私兵在坞堡外列队相迎，军容整肃，这些江淮间久经战阵的私兵比之江东的只合缉盗的郡兵、县兵比拟雄浑很多，这类经历了残暴厮杀的军士有一种凌厉的杀气，固然沉默无声，却有迫人的气势——
陈操之道：“桓大司马世子桓熙桓伯道现居京口，受朝廷诏命重修北府军，素闻田宗主忠义，鄙人奉桓世子之命前来聘请田宗主插手北府军，为国着力、成建功劳。”
陈操之道：“鄙人此来，乃是与田宗主共商重修北府兵之事。”
陈操之道：“指教岂敢，将军居淮北，可知迩来秦、燕交兵之事？”
田洛见到陈操之，见这位江左名流公然英姿超拔，名不虚传，并且敢出使秦燕并且安然返回，也是有胆色的，不由悄悄点头，心道：“且看他有甚么优厚前提招安于我？”
二十5、舌辩第一功
对于晋朝廷而言，这些庶族大地主统领的流民宗部有很强的军事气力，不能不予以正视，却又不敢放心大胆天时用他们，王导在朝时，为拉拢这些流民大宗部，遵循流民帅原有的职位凹凸和兵力多寡，委之以太守、刺史、将军之号，分别大抵的地盘，皋牢于长江以外，不让他们渡江南来，当年祖逖率众南来，居于京口，但是安身未久，又受命以豫州刺史名义，率部北返，活动在淮北地区；苏峻率部众由青州泛海入长江，达到广陵，不久也受命北返彭城作战，并且范阳祖氏、河内苏氏这两大权势最强的流民宗部终究也因兵变导致败亡毁灭，现在江淮间以田、戴、蔡、郭、魏这五大坞堡最为强大——
田洛神采微变，随即又装出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说道：“真如果天命难违，我田氏又能有何作为，自是保全宗族为上。”言下之意是说若局势已去，那就投降慕容氏了。
田洛迎陈操之、刘建、刘牢之、苏骐诸人入堡，至正厅分宾主坐定，田洛目视陈操之，说道：“久闻陈司马盛名，洛甚是敬慕，本日陈司马贵趾辱临，不知有何见教？”
陈操之含笑道：“田将军若降于鲜卑，恐亦不过是四品以下的将军职吧，不会高于龙骧将号角。”
田洛颇失所望，龙骧将军普通都是由刺史兼领，伶仃一个将号角只是武职，武职那里有文职清贵，这较着是看不起他田氏庶族嘛——
四月初九，陈操之与刘建、刘牢之父子，另有苏骐一行五十余人到达下邳，下邳是当年楚汉相争的疆场，相传萧何月下追韩信颠末下邳县西北郊的徐山，见韩信倚山石而宿，以是本地人又称徐山为倚宿山，卢龙田氏的坞堡就坐落在徐山与东面的艾山之间——
田洛微感忸捏，本身是心浮气躁了，当下道：“愿听陈司马指教。”
但是田、戴、蔡、郭、魏这五大流民帅，或者家世不高，或者虽有流派背景但本人不具驰名流风骚旨趣，与东晋政权及当朝王、谢士族格格不入，以是难被认同，只要当年的郗鉴，家世前提初备，本人出儒入玄、气质出众，足以跻身门阀政治当中，故得以尚书之职征辟台城，但即便是郗鉴，其部下仍然只能屯驻合肥，他本人出镇时也屡居江北，可见晋廷对流民帅忌讳之深——
陈操之点点头，说道：“慕容氏安定了关陇，下一步就是铁骑南下，囊括江淮了，下邳地处南北通衢，鲜卑铁骑南下，下邳首当其冲，将军岂无虑于此？”
陈操之料定慕容恪早在上月出兵前就已经抱病在身，之以是强撑病体出兵，是因为四苻之乱的机遇实在可贵，而王猛先安定了蒲坂苻柳之乱，燕军无扼守之地，慕容恪也自感病情日重，自不能与秦军旷日耐久对峙，退兵是必定的。
陈操之道：“关陇毫不是那么轻易安定的，我料克日便会有动静传回，慕容恪退兵矣。”
田洛惊问：“何故见得？”
陈操之道：“田将军何故如此悲观沮丧，中原天佑，岂会亡于胡虏之手！当此危亡之际，凡我汉人自当连合分歧，共抗外虏，我今来此，就是为重修北府军而驰驱，将军岂偶然者？”
陈操之道：“空口无凭，待动静传回便知，摆布不过十天半月的事。”
田洛笑了笑，说道：“田某涣散卤莽，不敢奉诏，陈司马与刘将军父子远来，且在堡上盘桓数日，让田某一尽地主之谊。”
田洛道：“鲜卑人一统中原、关陇，其势大张，建康难敌之。”
屯驻在江淮间的五大坞堡：卢龙田氏、谯郡戴氏、南阳蔡氏、河内郭氏、巨鹿魏氏，三十年前都曾在北方顺从过胡羯石赵，厥后慢慢南迁至江淮间，在博陵崔氏、河东裴氏、南阳杜氏、京兆韦氏这些士族门阀为了家属好处向鲜卑人屈就尽忠后，卢龙田氏这些庶族强豪则游离于秦、晋、燕之间，他们所率领的流民武装因为耐久相随，根基成了坞堡私兵，这些坞堡宗帅故意报国、却又担忧被晋廷夺去兵力而致宗族好处受损——
田洛见陈操之不称呼他为田刺史，颇感不悦，淡淡道：“陈司马谈笑了，田某治外鄙人，何能与闻军国大事！”
陈操之问：“田将军觉得秦燕交兵孰胜？”
刘牢之一听田洛不奉诏，顿时就急了，想要开口，被其父刘建以目制止——
田洛道：“慕容恪用兵如神，慕容垂勇冠全军，而秦境四苻之乱初定，国力大伤，虽有王猛之智，恐难有回天之力，我料关中将为慕容氏统统。”
平舆苏家堡也算得汝南一带驰名的坞堡，人丁五千、私兵八百（此中三百为不事农耕的专职私兵），但与卢龙田氏的坞堡比拟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田氏原是河北卢龙的庶族大地主，永嘉之乱，田氏宗主率族人与乡曲千余人渡黄河南下，止于徐州下邳，五十年来招揽流民、半劫夺半耕作，竟聚起三万多流民、可战役的部曲达五千，其坞堡由三个方形坞堡构成，互为援助、范围弘大，是江淮间数一数二的大坞堡、大宗部，现任宗主田洛，年过三旬，夺目强干，其父曾受任晋廷的幽州刺史，幽州沦亡已六十年，幽州刺史当然是个虚衔，晋廷也从未给过俸禄，田洛之父归天后，田洛也不待朝廷诏命，本身就袭任幽州刺史，坞堡高低都是以田刺史来称呼田洛，前前任徐、兖二州刺史的范汪、庾希、郗愔，上任之初便要先来下邳拜访田氏宗主，下邳是晋、燕交界之地，交战不竭，徐、兖二州刺史需求田氏如许的大宗部支撑，而田氏，碰到鲜卑慕容的军队前来掳掠，也需求徐、兖的晋军驰援，晋军也必须驰援，不然田氏投向鲜卑那就情势不妙——
下邳四战之地，宗族存亡所系，田洛对秦、燕的军队意向极其体贴，因地区靠近，以是动静通达更胜于姑孰的桓温，说道：“燕军慕容垂与慕容尘、傅颜率步骑五万于上月初八出巩义，对洛阳秋毫无犯，直逼灵武、潼关，秦将邓羌率部五万据险死守，而慕容恪亲率八万雄师渡黄河直逼蒲坂，占有蒲坂而叛的苻柳遣使向慕容恪求援，却就在燕军前锋赶至蒲坂的前三日，王猛已攻陷了蒲坂，苻柳授首，燕军丧失了占有蒲坂的良机，两边交兵，互有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