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童谣显威
慕容恪点头道:“今之邺城,不但有汉人服散,胡人服散者亦很多,据闻服散后有爽然自忘、飘飘欲仙之感,但五石散能治痫疾,这倒是闻所未闻。”
约莫亥夜时分,慕容令陪着其父慕容垂来到巩县署舍,慕容垂接到兄长慕容恪的急信,连夜赶来,看了那封密信,慕容垂蚕眉紧皱,眼望四兄慕容恪,说道:“此儿歌必是有人暗中教唆,欲置我兄弟二人于死地,四兄觉得这会是谁的毒计?”
慕容恪甚是惊奇,问申绍:“申左丞,邺中有何大事?”
史评慕容恪能虚襟待物,咨询善道,量才处任,令人不逾位,因为陈操之是晋使,又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慕容恪心有疑虑,以是出言摸索陈操之,看陈操之如何应对,待发觉陈操之的确名不虚传、胸有斑斓,慕容恪当即改颜相向,对陈操之甚是礼敬,二人既论经史,亦谈时务,越谈越融会,期间慕容德出去将一封信呈给慕容恪,慕容恪就在陈操之面前展信旁观,这是燕国派在长安的细作传回的晋使陈操之在秦国的相干动静,苻坚、王猛都想留陈操之在长安,陈操之果断不肯——
慕容恪、慕容德兄弟对视一眼,都面露浅笑,慕容恪道:“陈洗马在我燕国时不能为小王医治,今后返国岂不是更无缘就教。”
慕容垂忙道:“四兄何出此言,四兄乃国之柱石,先帝托以行周公之事,四兄如何能悲观沮丧将朝政尽委于干才之手!四兄德高望重,庶僚化德,岂会被两曲儿歌诽谤!”
慕容德笑道:“五石散代价不菲,这对贫寒之产业然难以接受,但吴兴沈氏乃江左富豪,岂在乎此哉!”
慕容恪点头道:“陈洗马所言极是,恪食量增,身材反而肥胖,精力亦不佳。”
饶是慕容恪多智,也绝想不到邺城的《兄终弟及》和《吴王兴大燕》的儿歌是出于陈操之之谋,因为陈操之此时人尚在巩县,儿歌传播之始应在一个月前,以是非论慕容恪还是慕容垂,都以为这是慕容评和太后可足浑氏的诡计。
陈操之面露浅笑,说道:“太原王金口玉言,鄙人自当尽已所能为大王医治。”与慕容恪隔案对坐,为慕容恪搭脉,凝神久之,缓缓问:“大王迩来饮食如何,莫非较昔日蚀量更增?”
正这时,忽报尚书左丞申绍从邺城来传旨,慕容恪便去迎旨,让慕容德陪陈操之。
慕容垂沉默不语,慕容令幼年气盛,怒道:“爹爹、四伯父,太师欺人太过,我等不如回师邺城,诛奸佞、清君侧!”
中午,慕容恪宴请申绍和陈操之、席宝等一干秦晋使者,席宝得知又要去邺城,真是食不甘味,满面笑容,那燕国的尚书左丞申绍见秦、晋两国的持节大使在此,大为惊奇,想起邺城的儿歌,更增惊惧。
陈操之问:“口渴尿多乎?”
陈操之本来提着的心现在终究放下了,段钊不辱任务,邺城儿歌已传至燕国皇宫中,此时来的诏旨定是召慕容恪回邺城的。
陈操之道淡然道:“五石散本是治伤寒之散剂,不但可治伤寒,对诸多杂症皆有奇效,古人服散,舍本逐末、图浮名耳。”
慕容德拊掌大笑,慕容恪亦笑,收起函件,说道:“吴人服散之风如此之盛!”
陈操之道:“提及此事,鄙人想起一件妙闻,南渡世家服散者众,贵臣豪族多服石药,皆称石发,需行散,乃有病热者、非繁华者,亦云服石发热,时人多嫌其诈作繁华体,有一人于建康清溪门前卧,宛转称热,要人竞看,火伴怪之,报曰:‘我石发。’火伴人曰:‘君何时服石,今得石发?’曰:’我昨市米中有石,食之今发’。”
傍晚,邺城有密信至,慕容恪出兵在外,都中岂能无耳目,抽信一看,慕容恪面沉似水、心起波澜,深思久之——
陈操之道:“石赵乱世前,中原不也风行服散吗,如崔氏、裴氏这些中原大族至今也是服散的吧。”
慕容垂低喝道:“闭嘴,汝四伯父自有计算。”
慕容恪叹道:“台傅之重,参理三光,苟非其人,则灵耀为亏,尸禄殆殃!”
慕容恪深思半晌,道:“退兵,明日出发回邺城。”
慕容恪不动声色,安闲领旨,只是道:“吴王尚在偃师,我即命人召他来巩县,再与申左丞一起回京。”
慕容儁临终时,因太子慕容暐年幼,遂托孤慕容恪、慕容评和慕舆根三人,慕容暐即天子位后,以慕容恪为太宰、慕容评为太傅、慕舆根为太师,慕舆根因为谋逆已被收斩,现在的燕国两大权臣就是慕容恪和慕容评,慕容恪在朝掌兵,当然权重,而慕容评有皇太后可足浑氏的支撑,权势亦不成小觑,以是慕容恪平时对慕容评都极其尊敬,虽执权政,但每事必咨询于慕容评,没想到慕容评还是不甘心,要尽夺慕容恪之权——
慕容恪却道:“阋墙于内,必遭外辱,既然太师不容我,我若与之争,朝政必乱,不如我归邺城,献上太宰和大司马的章绶,退官归第吧,如此,国度或可得安宁。”
陈操之当即手书一方,有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钟乳、礜石,以及其他一些帮助药物,陈操之这个五石散方剂的确是颠末改进的,把毒性大的石硫磺换下,替之以礜石,别的另有一些对糖尿病有点疗效的草药,慕容恪服用这类散剂,起先是会感到病情有所减缓,并且五石散有壮阳之效,对于年才四十开外、妻妾成群的慕容恪可谓久旱逢甘霖,自会以为陈操之医术如神,真正的病情会在半年后发作起来,或许慕容恪体质过人,但最多一年必定发作,当时将一病不起——
慕容恪既遵旨承诺回邺城,申绍天然无话可说。
陈操之道:“大王可将此方交与贵国太病院考虑,鄙人或有效药不当之处,可酌情添减。”
崔氏、裴氏、杜氏、韦氏是留在中原没有南渡的世家大族,慕容氏族对这些汉人大族决计拉拢,以宗室贵女与这些汉人大族联婚,鲜卑贵族也以衣汉服、说汉语为荣,五十年后的北魏拓拔氏更是禁鲜卑语,统统照搬汉人轨制,连鲜卑姓氏也改成汉人姓氏,通盘汉化,可见鲜卑人在文明上对汉人有激烈的自大感——
慕容恪闻言,双眉一耸,眼望陈操之,语气恭敬道:“请陈洗马为小王诊治。”慕容恪有隐疾,深觉得忧,陈操之此言说中了他的心机,若陈操之真能治好他,那就是出万金酬谢也不为过。
陈操之道:“鄙人并非行医之人,又且身无自在,如何有表情为大王治病。”
慕容恪阅信时,慕容德与陈操之扳谈,问其弟子沈赤黔病情如何了?陈操之道:“痫疾乃毕生不愈之疾,赤黔必须长年服五石散,经吾师稚川先生改进的五石散别无后患,只是服散后不能食热食,要饮冷酒,喜动不喜静,这或许是一弊。”
慕容恪这是表白会遣返陈操之等人返国的,当然,不是马上遣返,总要等他设法崩溃了秦晋联盟才行,以是他肯给陈操之这个承诺。
慕容德便道:“陈洗马师承葛仙师,医术高深,我四兄克日旧疮复发,身材不佳,若陈洗马肯脱手诊治,将酬以重谢。”
陈操之心道:“这清楚就是糖尿病嘛,古称消渴之疾,但糖尿病并不能完整划一于消渴,是有辨别的,这类病会导致阳痿。”说道:“此消渴之疾也,大王劳累过分,肾阴虚亏,脉象虚损,急需补益,《难经》云:‘损其肺者益其气,损其心者调其营卫,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损其肝者缓此中,损其肾者益其精,此治损之法也’,大王虚损在肝肾,服五石散当有立竿见影之服从,至于旧疮久不愈,这也是因为消渴之疾的原因,消渴症状消逝,旧疮亦寻复。”
陈操之打量了身量奇高的慕容恪几眼,说道:“昔日旧疮恐非太原王的首要病因——”
慕容恪谢过陈操之,命人将五石散方剂慎重收好,史上再贤明的巨人,到了疾病缠身时也会犯胡涂的。
燕国境内固然多水旱,但又不是慕容恪出兵洛阳后才产生的水旱,出兵之初无贰言,此时距洛阳只百里之遥却吃紧下诏班师,邺中定然产生了大事,但尚书左丞申绍是太傅慕容评的亲信,从申绍口里是密查不到甚么动静的,能够必定的是,此事与慕容评有关——
二十7、儿歌显威
慕容恪神情寂然,应道:“是。”
公然,尚书左丞申绍带来少帝慕容暐的诏旨,命太原王慕容恪、吴王慕容垂接旨后当即返京,有严峻国事相商——
申绍道:“无甚大事,只是陛下与诸臣以为客岁以来,境内多水旱,不宜用兵,故召太宰班师回京。”
陈操之官居太子洗马,慕容德以东晋官职相称,乃是对陈操之的礼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