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余波
殷氏笑道：“猴崽子，就你长了耳朵！那是人家拿了五两银子才这么说的！”
殷氏道：“我们这大小也是个港口，来往行商多有歇脚的，上一回我与赵家娘子共贩生丝、茶叶与一个番商，他本钱差些，便将些玻璃杯碗抵给我两个，都是顶好的货，在我们这要百两银一件，他几十两给了我们一盒子，我都预备着节骨眼上使呢。”
沈令嘉哭笑不得：“亲娘哎，我不过是个民人罢了，每三年大挑一次，还不是可着缙绅乡故乡的闺女挑？更何况，放在县里比我强的女孩儿都很多，何况全天下来？那里就挑到我头上了。咱快买了胭脂回家做饭去是端庄。”
胭脂店老板是个风情的娘子，日日擦得脸上铅白血红, 闻谈笑道：“我倒想去服侍朱紫洗脚，可惜年纪忒大，人家不要。秀才娘子家小娘子好个丰度，纵进宫里去做个娘娘也使得了, 娘子怕甚么？”
沈令嘉心中灵光一闪，能叫得宠的有孕嫔妃来与皇后一起忧愁，莫非是为了董妃？是了，谢朱紫现正住在永福宫左青霜殿，是该受董妃的管的。
沈小弟也道：“上一回后邻赵家姐姐就是十四岁，人家一看就说：‘太小了，不顶事儿。’姐姐也是十四岁，小得很，我们不消怕！”
曹贵妃忙笑道：“许是为了别的，玉娘怀着孩子，老是难过些的。”
臧皇后也不睬她，令人将谢朱紫传出去，问有甚么事。
谢朱紫诺诺受了教，常日里那些妖艳惑人全不见了，伏在皇后座下哭得楚楚不幸：“妾有甚么体例呢？人说县官不如现管，妾一殿里衣食脂粉都是董妃娘娘领返来扣着，她略动脱手指头儿自有大把的人情愿替她难堪妾，妾实在是没有体例了呀！”
谢玉娘却难堪笑道：“这话论理本不该嫔妾说的，只是那人现管着妾，实在推委不掉了。”
沈家这才着了慌，沈父封了五十两一整包银子与一对玻璃的小酒盅，亲身去见尹师爷，返来时终究有了点笑模样：“尹师爷说，这事他能管，只是采选寺人爱玻璃，要打典细心些。”
臧皇后道：“再遇见如许的事，不要管她；若她一味缠着你，尽管来报我。你现是有身子的人了，腹内皇嗣多么首要？便不说这些虚的话，你若表情不好，皇子公主有个甚么，到时候哭的是你这孩子娘，不是她董清辉！”
殷氏叹道：“我们金陵几百年不晓得选进宫多少朱紫，也不过出了那么几个稀有的娘娘罢咧，旁的，连个信儿也没有就悄没声儿地没了，我只要这么一个知心贴肉的闺女，如何舍得哟！”
殷氏撇着嘴儿道：“甚么寺人爱玻璃，我看是他爱罢？”一面手脚敏捷将那几件玻璃都找出来封了箱。
沈令嘉也是个美人，眉毛细细的, 眼睛长长的，小鼻子小嘴儿，肌肤白嫩, 身材娇小, 活生生美人图走下来的一样, 更多了一份美人图没有的好气色，就为这份好气色，很多娘子都情愿聘她做儿媳妇——气色好就是身子安康，身子安康就能生养呀。更何况她的父亲和大哥都是秀才，她娘又会抓家，就本县老父母的夫人也不过是举人之女罢了，更有人情愿娶她了。
沈父苦笑：“那又如何？我们已经在案板上了，他要宰我们，我们还能不伸头？”
沈小弟迷惑道：“我们家何时有玻璃的碗了？那玩意儿不是番人所携的贵价货么？”
沈父拍了拍她的脑袋，卷了箱子一阵风似的又出去了。
本来本县附廓省会，县令是沈父同祖父的亲堂兄的同年，一贯肯照拂沈家——只要喂饱了银子，但县令上有知府盯着，若张县令无能为力，殷氏娘家一个远房侄女正给府内刑名师爷做续弦，办理些厚礼，也能对付畴昔。
她母亲殷氏低声急喝道：“噤声！那是都城里来的采选寺人，要捉你去服侍人的！”
沈令嘉非常无法：“我记得小时候别家姐姐也有参选的，远的不说，就我们甜水巷这几家，哪有人挨得过两轮？大不了就是遭人家挑遴选拣，过几天撵返来完事，愁甚么。”
她看着车马流水样畴昔，仪仗服色却与本地父母全然分歧, 不由得低声问道：“从那里来的如许风景人物？这几日也未曾传闻哪家垂白叟归乡冠带闲住。”
这一下臧皇后也听出来曹贵妃的话外音是甚么意义了，的确气都要被气笑：“面前放着这么大一桩事还不敷你忙的，还要在那边费那些谨慎思！”
沈父松了一口气道：“既肯收钱就好办了，且封十两银子我拿着，下午叫上赵世兄，我们同去一趟张县令家，他若肯办事就好，若不肯，我也只好明日去见尹师爷了。”
谢朱紫松了一口气，含泪笑道：“多谢娘娘，妾实在是……”一语未毕，喉头一哽，滚下泪来。
臧皇后的眉毛微微蹙起：“不是已给她添了一倍的朱紫份例了吗？还不敷？”
沈父道：“按说选十四到十八的女孩儿，你mm才十四，人家嫌小吧？”
这话并不是全然的胡乱阿谀, 须知金陵自古是繁华地，出过的美人不计其数, 就是他们故乡这下乡小县里，上数几十年也出过一个妃子, 厥后那位妃子娘家的墙就叫人挖塌了——乡间的女人讹传服“贵妃土”能保芳华貌美，生生吃塌的。
殷氏道：“万一真选进你去如何办？这个银子不能省。熬畴昔这一年就好了，皇爷即位头一趟选妃呢，必定严些，下一回就好过了。”
曹贵妃揉着额角，也是一副不肯意理她的模样，随口道：“七月十一主子娘娘才说了叫她禁两个月的足，这不是另有两天赋到两个月呢么？仍旧关着就是了，反正二郎现跟着他哥哥吃住，我瞧着也乐得很，并不想母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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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嘉一边钞缮礼单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臧皇后却将手一摆，道：“晓得，不必说了。”
臧皇后斩钉截铁道：“不成！重阳大宴多么要紧，特别宫里的高位嫔妃现通不过三四个，少了哪一小我家都看得出来，到时候底下一传二传地又不晓得要群情些甚么，只怕坏了皇家的名誉！先解了她的禁罢。”便发令宫正司，让司礼监那边记录了，再传令永福宫瑶华殿，令董妃循分守己，且将明日的大宴乱来畴昔再说。
殷氏犹嘟囔不休，回了家，沈氏父子也在，沈大哥道：“我传闻采选寺人到了金陵，我同窗好些使钱避选的，我们家也使几个钱，叫mm躲上一躲行不？”
特别曹贵妃本就得宠，厥后来了个歌舞伎出身的谢玉娘竟比她还要得宠，这岂不是屈辱了她这五品官员之女？这是在潜邸时候就有的夙怨了。厥后两女争宠，也时有摩擦，现在谢玉娘竟作此无礼之事，的确是要气死了曹小蘋。此时曹贵妃便道：“问她是甚么事，如果份例不敷使就去报宣夫人。”悄悄地给谢朱紫上了个眼药。
曹贵妃不说话了，将嘴儿一撇。
殷氏拍拍胸脯：“幸而我们家三节两寿也未曾怠慢过这两户，我前些日子才得了几件玻璃烧造的好器皿，你若要使，尽管拿去。”
谢朱紫神采也不太好，她固然怀有蒲月身孕，却因向来身材凹凸有致，看着也还是个秀致的少妇，现在眼下却有一对深深的青痕，固然以脂粉着意粉饰过了，气色仍不如之前好。她亲身取了一对玳瑁柄的美人拳来，一下一下地为臧皇后敲着腰背，臧皇后本来心气不顺，叫她这么殷勤小意地服侍着也不好生机了，只长叹一声：“你另有身子，不成这么辛苦。”便悄悄靠在身后床沿上合上了眼睛。
沈令嘉心疼道：“我们家拢共有两千银子到顶了，为了我要花几百？一个选秀罢了，还卖房卖地的不成？”实在这年初家业都是地盘店铺多，现银少，以沈家的家业，家中备着两百现银就很很多了，这还是殷氏自家偶尔贩贩土产补助家用的原因。
吃过午餐，沈父便拿了十两银出去，沈家高低本觉得手到擒来，谁晓得第二天张家就有人来退钱了——县令大人说，这一次大选卡得严严的，宫里的寺人到人家里一家一家的看，他也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