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玉人折杨柳(4)
我心中一喜,刚站起来,大舫上隐现浩繁健旺的黑影。仇叔夹着凌厉的进犯奔向我们,兰生对我使了一个眼色,将我甩了开去。我没站稳,坠入船面之下。
我别过甚,心想,他的个子真是又高又壮。我见过的人当中,恐是只要我那于飞燕大哥才气与之比拟了。我站了起来,向他抱了抱拳,就要跳上大舫。
前头的大舫舟头正模糊坐了一人,黑暗中他戴着斗笠更是看不清脸孔,唯有一双厉目发着湛湛的光,那是我再熟谙不过的目光:杀意。
我心机百转间,法舟又暴出惊人的哈哈大笑,“真没想到这条船上本来有外族人在,那爷爷我可不客气了。”他转眼便攻向阿谁老者,但是在半道上却猛地转向沿歌。
我心中冲动起来,莫非、莫非,刚才在拉纤之时看到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乃是段月容和夕颜?
“那里来的野人。”这时从那老者身后又闪出一个脸孔清秀、气质桀骜的少年,身姿矗立磊落,刚好我还熟谙。
阿谁仇叔不睬沿歌,俄然敏捷挡在我的面前,快如闪电地点向我的左肩,幸而有人一把将我拉返来,我昂首却见一个戴着头巾的清俊少年,浑身是水,正对我满面含笑。
他有点发楞,大声问道:“你上那里去?”
“沿歌,”阿谁老者渐渐开口道,“少主让你看着‘木头’,你出来何为?”
我正要让他小声些,却感到有人轻拍了几下我的后背。我快速转头,背后空无一人。我迷惑间又有人拍我的左肩,并且还是在我转头之前已经拍了几下,我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微挑嘴角,对我无声而笑,年青而惨白的面庞在微小的油灯下显出一番明丽的俊美来,我却无端打了个激灵,总感觉他这个模样很熟谙。像极了原青江给我生生不离时的浅笑,过了一会宋明磊逼我喝春季散的模样又跳了出来,那些都是生命里不堪而可骇,乃至能够说是非常可爱的影象,但却第一次莫名而实在地叠加起来,然后再莫名而强迫性地闪现在脑海中,一遍又一各处挥之不去。
我也微微一笑,“戋戋金木,敢问大哥姓名?”
打斗之声渐消,我展开眼,倒是已在阴暗的船底。波澜悄悄拍打船身,我细谛听来,火线好似另有孩童低低而嘶哑的抽泣声,我暗忖,莫非是夕颜他们?
“仇叔,这类角色,还是让我来处理吧。”阿谁少年,睨着法舟,活动着筋骨,眼看就要向法舟扑去。
我心中一动,不知兰生是否也上了这船。
“我叫法舟,打北边那疙瘩避祸熬来的,”他嘿嘿一笑,暴露一口白牙,“都说西京天子脚下找食吃轻易,却不想到了梁州碰到潘毛子,哎!世道忒乱哪。”他站起来扯开本身的衣服,暴露强健的胸肌和窄腰。
是了,既是大理同辽人细作见面,少不得段月容出面。这厮又风骚成性,定是乘着办闲事的干系前来寻花问柳。既是如此,为何带着夕颜出来,岂不带坏夕颜,并且此行又非常伤害?
阿谁仇叔一拧身,早已插到法舟和沿歌中间,左手推开沿歌,右脚踢向法舟下盘,快得不成思议,他冷冷道:“归去看好木头。”
法舟却又不应时宜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做小偷的唯恐天下人不晓得他在偷东西一样,“看来这船上有扎手货啊。”
我的脸皮抽搐着,渐渐转向我阿谁不知死活的难友,低声地喝道:“兄台慎言。”
沿歌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嘲笑着接下了法舟一击,口中却懒惰道:“您看,还真来对了。”
玉轮西斜,暴露脸儿来,那人也站了起来,对我们抬起了头。本来那人乃是一耄耋老者,却白发童颜,双目灼灼有神,一双厉目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高人无异。
没有人看清老者的手中一根鱼竿何时甩出,生生挡住了阿谁少年。我那最恶劣、最聪明、最有本性,也是曾最令我头疼的门生——君沿歌。
古时行船,因怕风雨中船身摇摆,常常随船带着很多重木头来压船,最常见的是红黑酸枝或是紫檀木。海南盛产紫檀,之前我前去北地经商常常从南边购些海南的贵重紫檀压船,到了目标地便将紫檀高价卖出,再装些各色货色倒回南部。确然我向来没有专门派人看管,因为再好的木头,亦不过是木头,不必大费周折,而现在的环境,必有隐情。
不想话未结束,法舟却大喝道:“老头子,你爷爷我被那群操蛋的官军相逼,方才上了你的船,有甚么好吃的好喝的,固然拿出来,不然爷爷我把你的船砸个稀烂。”
我思忖着,便向白叟家一躬到底,竭诚地开口道:“这位前辈,我等为匪兵所逼,不幸……”
沿歌却嘻嘻笑道:“出来撒泡尿不可吗?”
我咽着唾沫,俄然特别驰念沉默的兰生。
以这老者的功力,方才要置我们死地,如探囊取物普通,必是看我等乃是无辜流民,放我们一马,现在想是要我们主动分开。
我傻在当场,哎!熟人哪!他如何来了?
沿歌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呵欠,“在那船底下对着一堆木头,都快霉烂了,想着出来给您白叟家搭个手也好。”
他开朗一笑,“你姓啥叫啥呀,看你文文弱弱的,方才打起架来倒也凶恶,下次我见着你,自会罩着你。”
又想到沿歌说到木头,因为木头在黔中本地黑语便是贵重的货色,我便又遐想,莫非是段月容为了某个不成告人的目标,带了些宝贝前来同辽人做买卖?
鼻间传来一股模糊的木香,混着淡淡的酸味。我往前轻手重脚行去,公然一堆上好的酸枝原木呈现在面前,前面两个军人正防备地守着。咦!沿歌讲的不会就真是这堆酸枝吧?
法舟斜睨着我,轻描淡笑地嗤道:“堂堂大老爷们别尽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俺听不懂,那老头子便更听不懂了。”
我想着如何能再到近前去,不想那两个军人却忽地身材一僵,倒地不起,我骇然转头,兰生颀长的身影却如鬼怪而至,两点墨瞳在黑暗中灿若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