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明珠（5）

“月儿蜜斯的火气仿佛有些旺啊。”

朱能放动手中的画像，拍了拍身侧的裹腿杌凳，让她过来坐在本身身边，“本日的廷议还是集议‘迁都’之事。昨个儿武将们跟六科的言官都快打起来了，皇上就没让武官插手，本日只召了言官，由内阁主持，都在殿前跪着写述词呢！”

朱明月起筷给朱能添了些菜，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茬。

马车终究在大门前愣住，红豆扶着朱明月走下来，顺着几道内间门走出来，朱漆屏门的衙署内，最中间那间敞开门的屋里，朱能正在桌案前一张一张翻阅着宣纸。

“姚公这是从那里返来？”

通向西华门的甬道极长，出了内宫城门，接她的马车正在内里等着。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战祸才刚消弭，国库里好轻易攒下的产业，天然要省着点用。不然哪儿另有银子修书、造船呢。”姚广孝语笑晏晏。华亭县的各种贪贿舞弊、宦海绞杀，也是在如许的谈笑中一击而溃、灰飞烟灭。

郁结好久，终究有机遇一吐为快。

“殿下召见的可不止女儿一个。其他府里的令媛，实在也都是极好的。”朱明月欣喜道。

朱能囫囵吃了两口菜，含混不清地说道：“挑来挑去，我瞧着张家那小子还不错。”

“甚么急事，竟然让月儿蜜斯连昔日在建文宫中通报动静时的暗号，都用上了！”

成国公府的统统是皇家给的，可她也不想看到爹爹倾尽平生换来的东西，就这么丧失殆尽。是以，在这段时候中，她巧遇了李景隆，碰到了张辅，也撞见了黔宁王沐晟，乃最多次遭到徐皇后的召见，这些却都不是她想见的人。

朱能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感喟道：“这几日，朝堂上的文臣和武将因为立储之事，势如水火；而我们城西府邸却成了这些人明枪暗箭、你来我往的处所。我想趁着生米未成熟饭，我们先动手为强，从速本身谋个佳婿。”

“那爹爹可找到称心的了？”

红豆坐在车辕上，远远瞧见了朱明月，赶紧招了招手。

姚广孝翻开那茶盅，好半晌都没喝，弯起嘴角时俄然笑得几分叹然，“月儿蜜斯等贫僧？那可真是希奇了。贫僧也不问是何启事，临时来猜猜，是不是为了两位皇子求亲之事――之前贫僧为蜜斯说媒，蜜斯不肯；现在皇后殿下的颜面，蜜斯总不该不给吧？”

张辅。

姚广孝正端碗喝茶，闻言呛得直咳嗽。

朱明月就坐在他身边的敞椅上，寂静了一瞬，垂下眼睫：“姚公，小女一向都在等你。”

朱明月了然地一笑，“本来姚公是去节衣缩食了。”

朱明月端起碗的手顿了顿，又往内里盛了些米饭。

“夏元吉受命去松江府疏浚河道，贫僧也去凑了凑热烈。”姚广孝掸了掸袍裾上的灰尘，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女儿倒是感觉，爹爹不必过分忧愁，好久以来都何尝见到宫内里有任何旨意，想必此事还在考虑；倘若现在就私行拒了这份美意，反倒不美。何况也不必然就是女儿呢。”

“我想过了，张玉跟我是刎颈之交，疆场上十几年的过命友情，”朱能放动手中碗筷，“如果两家能结秦晋之好，门当户对、亲上加亲，那张老儿泉下有知，也会含笑的。并且张家的小子也的确不错，能文能武，人又长得姣美。”

错身的顷刻，她没错过沐晟眼底一闪而过的迷惑。

张辅也想跟她一起走，刚迈出步子，就被李福善一把拉住了，“既然小伯爷也在，干脆也跟着一道畴昔吧。黔宁王新改进了火铳，能力比本来不知短长多少……不过那位蜜斯说得对，黔宁王可得好都雅管着，别到了皇上跟前……”

听话听音。李福善天然传闻了选皇子妃的事，顿时眼睛睁得更大更亮。

姚广孝摆手笑道：“贫僧的确是奉旨在翰林院监工，然华亭县能够输纳秋粮七十余万石，干系着京师里百万人的口粮，吴淞江和黄浦却俄然梗阻了淤泥。户部的夏侍郎此番去整治盐运，浩大工程，贫僧岂能错过这么好的机遇。”

朱能面有豫色道：“爹是看皇后殿下越来越喜好你，见天的往宫里头召，又是留膳又是犒赏的，倒像是真有把你召进宫里的意义。”

直惠邻近月尾，那人终究姗姗而归――

朱明月深知此中艰巨，不由道：“以是小女也该光荣，幸亏姚公将爹爹塞到了刑部，而非户部。”

朱明月也未几留，施施然揖了个礼，便转成分开。

“爹爹怎的没去奉天殿？”

比奏折还多的宣纸摞起来足有盈尺厚，上面刻画的倒是清一色的少年郎，落款处还写着姓名、春秋以及家世背景。堪比官媒行署内里的花名册。

从宫城最西侧到刑部衙署，马车需求靠着城墙走，正北正南地行驶过两条直线，便是通向鸿胪寺的长安街；过白虎桥，一向往北就是宗人府，刑部在宗人府的正南端。城门楼上面扼守着的侍卫，见到成国公府的马车，会拦下查抄，再施礼放行。

姚广孝说得别有兴味，实则倒是专为“冒贪”，一人独挑户部、工部，替皇上分忧解难。

朱明月发笑道：“以是爹爹就窝在衙署里，拿这些花名册相面，连午膳也不吃。”

年年河道补葺，年年工程浩大，经手的是户部、工部，破钞巨资的倒是朝廷国库。若有利可图，想那河工任上辛苦艰巨，也不会每年都有无数官员主动前去。

这时，红豆端着热过两次的炊事走出去，热腾腾的，老远能闻到香味。

与那波诡云谲、光怪陆离的宦海分歧，她不体贴有多少人在已经上演的或是即将闪现的宦天涯斗中丧命、落马，又有多么出色纷呈却血腥残暴的利欲戏目正在产生。眼下逼真施加在她身上，强压给国公府的，才是于己相干，迫在眉睫。

风尘仆仆，满面尘霜，光看这一身僧袍，果然有几分远游而归的味道。

别说现在没有人会来上门求娶，即便有，可敢承诺？这算抗旨不尊，还是鄙视皇家，又如何向一腔热切的徐皇后交代？躲，必定躲不掉；那么跟着立储之争的愈演愈烈，真的要嫁了吗？嫁给两位皇子中的一名，成国公府也将今后卷入到皇室排挤当中。

在皇权面前，不管是位极人臣还是居功至伟，本来都寒微纤细得不值一提。

朱明月不晓得这些话是否能安抚朱能的心，但既然没法处理，多一小我担忧也无济于事。此时她也终究想明白了，这门婚事既不能推拒，也不能另觅。那日李景隆的确说过近似的话，她却忽视了另一层意义――皇室有言在先，何人敢再与天家争女？此理，一样合用于成国公府。

松江府。既无行李，亦无车马，身上也没有太多银票吧。应天府间隔华亭那么远，随身却只带几个官僧，莫非是一起化缘，特地到河堤上去念佛的？

“早前听闻谢学士受命编辑类书，小女还觉得姚公一向在翰林院。”朱明月道。

新铺的白绒毡毯上，一串泥足迹甚是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