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1）
当即就有人讨情，讨情者同论！没有人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就在诛十族之前，皇上恨其嘴硬，命人又大捕其宗族弟子，每抓一人，就带到方孝孺跟前，因怒他无动于衷，当着他的面施以酷刑。
城中其他诸将的府邸里，也都有朝廷的犒赏连续送到。毕竟是胜利之师，九死平生后，他们有资格荣享随之而来的光荣和尊崇。
杀，岂不坐实了篡权的罪名；
哪怕只是装点承平。
不杀，连罪名都没定，总不能一向囚禁在牢内里。
可都是文渊阁的翰林，找谁好呢？
不但不承诺，还在大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破口痛骂，将本来好言相劝的皇上，痛斥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辩驳。更有甚者，笔墨纸砚硬塞到手中，还是抵死不从，最后还在圣旨上亲笔写下了“嗜亲违逆、谋朝篡位”八个大字。
建文旧部群情激奋，再不肯采取投降之事。因而在方孝孺身后，宗族亲朋前后坐诛者数百人。其门下士有卢原质、郑公智、林嘉猷等人，何尝开罪，纷繁以身相殉。而后，齐泰被执至大殿问话，亦是触怒圣驾，不久即与黄子澄划一被凌迟正法。
皇上和诸将的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这些以“孔孟弟子”自居的读书人，怕不太能够等闲顺服。这只是一个来由――相互退一步，妥当措置的来由。
朱明月鹄立在西华门高高的城楼上，目送着那一道长长的送葬步队，视野苍茫。
“宫中将有大宴，皇上特地让老奴来通报一声，届时可允国公爷的家眷一同列席。”
是啊，迟早都要死。
都是从宫内里来的。领头的寺人是四品大总管，却很客气，抄动手在微寒的风里等着，一向比及府门翻开，才上前通报了来意。
红豆站在她身后，有些心疼地说道。
“是呢，官员们的亲眷也都已经发配到了教坊。锦衣卫亲身去抓的人，传闻，当时有好些夫人已经吊颈他杀。”红豆叹道。
“那些官邸府宅也都被查没了？”
由他来替新天子草拟圣旨，再合适不过了。
在正法了这些建文肱骨之臣后，新皇也没放过那些残部余孽。有功德者盘点了一下，算上之前左佥都御史景清行刺得逞，命令夷其九族，尽掘其先人冢墓；又籍其乡，转相攀染，导致村里为墟。又如方孝孺被灭十族，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外亲坐死者复千余人；练子宁之死，弃市者一百五十一人，九族亲家之亲，被抄没戍远方者又数百人；陈迪之死，远戍者一百八十余人；司中之诛，姻族从死者八十余人；胡闰之死，百口抄提者二百七十人；董镛之死，姻族死戍者二百三十人……
这个时候，朱能的建议刚好供应了一个台阶。皇上很欢畅。原北军的将领们也都为之豁然――那些人归顺也好，不肯效命、以“违背圣旨”的罪名被夺职官职也好，起码能够借此机遇，顺理成章地对建文旧朝的人和事做个告终。
方孝孺。
那等惨状，便是疆场浴血返来的将领，都感到触目惊心。
老寺人说完，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起家告别。
搏斗以后，普天同庆，大宴群臣。
但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难，几近让朱能一夜白头。作为出主张的人，朱明月没获得涓滴的指责；乃至在得知皇上的旨意后，也不敢奉告她，恐怕她会自责。
方孝孺却不承诺。
帝国已经在阴霾中压抑了太久，那些被鲜血染红了的城垣、宫殿，那些为皇权支出代价的生命，那些痛失了家人的亲眷，乃至另有那些被无辜祸及的百姓，当真需求一场昌大非常的宫筵，来冲淡诛杀和搏斗所带来的残暴悲怆。
以性命保全坚毅和虔诚，那些身单力弱的家眷妇孺竟然以身相殉，是不堪受辱，还是不肯愧对地府之下那些铮铮傲骨的罹难之臣？
在朱能的内心，实在比谁都不好受，却能够感遭到克日来女儿的苦衷重重。他反而但愿借此宫筵，让她分离些心机。
原只是抱着一线但愿的要求，岂料那代写圣旨的发起，让皇上甚为对劲。朝堂之上的文官们都予以附和。这下不但是朱能，那些故意讨情却全无战略的武官们，也都大大出乎预感。
改朝换代，朱明月晓得他们绝对不会投降，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让步。建文帝已经逃出世天，作为帝国肱骨，食君之禄，以身就义事理所该当的事。早在城池被攻陷之时，那三小我就决定不会苟活。
皇上大怒，命令诛其“十族”。
短短的四个月时候，和建文旧朝的官员有连累的成千上万的人，或者被正法，或者被监押，或者被放逐。另有当初助燕军一起靖难的宁王，尽夺其兵权，徙迁至江西南昌府那等萧瑟之地。
此时现在，朱能也没从那场耸人听闻的搏斗中回过神来。固然在那以后，皇上再一次犒赏全军，对靖难之役的有功之臣们加官晋爵――朱能除了之前授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又封成国公；禄二千二百石，与世券。其他将领们也都被论功行赏。
她的爹爹，在尽本身最大的尽力，护着她。
祭奠往生。
师从“建国文臣之首”的翰林学士宋濂，又曾由太祖爷亲身汲引到建文帝身边，帮手并担负其教员，主持京试，可谓诸弟子之冠。更首要的是，在当初的靖难之役，建文帝廷议讨伐北军的檄诏就是出自方孝孺之手。
朱明月闭上眼睛，心中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易地而处，如果今时本日赢的是建文，输的是燕王，在发配之列的就是她们，或者是抱着阖家的牌位，走在送葬的步队中。
夏季的凌晨渐凉，街上方才洒扫洁净，国公府就迎来了犒赏的车马。
可那些曾经待她如亲的人，那些她曾执师礼、悉心教诲过她的人，最后都直接死在了她的手中。
“皇上可真狠呐，”红豆抿了抿唇，唏嘘不已，“杀了那么多的人，现在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
建文元年，三位申明显赫、本性差异的谋臣，堆积在了应天府紫禁城的奉天殿――齐泰、方孝孺、黄子澄，他们奉太祖天子托孤之命，帮手在年青的建文帝身边，发誓平生虔诚，平见效命，同心保护大明朝的乱世江山。
“到时候必然很热烈，北平可没有那么大的场面。之前金忠阿谁老匹夫还问我，列席宫筵，除了官袍，是不是不消穿戴别的了。”
一时候北军诸将身价倍增，显赫非常。
正值新皇初立，皇上的帝位得来却颇是名不正、言不顺，朝中文武多是归降者，明面上不敢表示，公开里无不是怀有微词。另有普天下的百姓。“谋朝篡位”这四个字，如同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皇上的心头。如何措置那些不肯昂首的建文旧部，就成了最难办也最奥妙的事。
朱明月道：“爹爹放心，遵循以往的常例，晚些时候就会有宫里的寺人来府上，指导些宫中礼节。特别是何时进那边宫门，穿戴如何，那边跪、那边坐，那边待皇上召见……都会交代得妥妥当帖。”
朱明月扶着城垣，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喝止红豆大逆不道的乱语。即便红豆不说，其他的人也会说，后代之人也会说。在这此中，又有多少的殛毙是她形成的。
阿谁时候，她就站在莲花亭上，含笑而望。
君臣之间，有多少次唇枪舌剑，多少次庙堂周旋，齐泰的温雅和顺，方孝孺的彬彬有礼，另有黄子澄的固执倔强，悉数化解在了那和顺少年的一一点评中。
夏季里的萧瑟垂垂覆盖了全部都城，热烈繁华的贩子不见了，剩下的是一片肃杀和冷寂。一场又一场血腥的搏斗以后，百姓们披麻带孝也不敢，只将乌黑的纸钱洒在应天府的街道上。
诸将们各抒己见，最后，还是姚广孝保举了一小我――
“蜜斯，城上风寒，还是归去吧。”
铿锵有力的隶书，力透纸背，直戳了天子的心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