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易主(1)
少女端着茶盏的手一滞，沉默未语。
就像她当初进宫，不过是个小小的伴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参与到皇权的绞杀中，更没法推测在这场以“清君侧”为名的祸乱里，她也是很多悲忿的读书人丁中“推波助澜、助纣为虐”之人。
今后的天下还是姓朱，只不过很快就会从侄子换成叔叔。
隔着屏风，坐在二楼雅间里的朱明月，正望着街上缓缓颠末的军队。
红豆道：“之前张统领派人来知会说，彻夜宵禁要提早，不但是宫城、皇城表里，全部京师都要夙夜防备。想来不久后，就会有临时卖力巡城的北军步虎帐来鸣锣示警，摈除街上的人群……”
这个时候，已经出了应天府了吧。不知是否太祖爷预知了在本身百年以后，孙儿会有被颠覆之祸，早在阔别都城的某一处给他安排了容身之所，金蝉脱壳，李代桃僵，在如许一场残暴血腥的罹难中幸免。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将这江山重担托付给一个文弱的少年？
她叹了一口气说。
面对即将落下的屠刀，没有人会引颈就戮，与其称为削藩，倒不如说是一场浩大而残暴的行刺，由此而来的靖难之役，燕王和宁王当然是窃国者，建文帝却也不无辜。
说是新宅，不如说是一座闲置了好久的宅院。
城中的百姓说得没错，这支勤王之师的目标就是挞伐、夺权。放眼历朝历代，又有哪一次谋反，不是打着冠冕堂皇的灯号？何况还是眼下的燕王――若出师知名，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造本身侄儿的反。
这统统是谁的错，谁应当来卖力？
红豆说到此，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道：“蜜斯，恕奴婢多嘴，这个时候，蜜斯不是该在奉天殿里，等待着王爷的到来吗？”
红豆也认识到本身说过甚了，仓猝噤声。
“蜜斯，要不要奴婢出去经验一下他们，或者把出言不逊的那几小我抓起来？”
勤王，变成了逼宫；
统统窜改都快得让人匪夷所思。
“那燕王不是天子的叔叔吗，如何会杀了本身的亲侄子？”
闻言，微微侧目。
瓷杯里沏着上好的普洱茶，披收回四溢的醇香，却因义愤填膺的百姓们一人一句的怒斥，得不到咀嚼而逐步变凉了。
红豆不知她心中的千思百结，欢乐地点了点头，“是呢，回府也好，说不定老爷现在已经在新府宅里了。好几年都不得相见，这回总算与蜜斯相逢，指不定很多欢畅！”
巴掌大的小脸，烘托出不大的年纪，白瓷若腻的脸颊；一对点漆似的黑瞳，弯弯眉梢，右眼角一颗浅褐色的泪痣，盈盈若泣。身着一袭浅湘色六幅褶裙，乌发双绾，整小我纯美得如同一枝嫩蕊白芍，却仿佛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民家女孩儿。官宦士族的令媛一贯养在深闺，手持快意，天井赏花，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出来抛头露面。不过不是官家蜜斯也好，现在都城里已经变了天，天子都死了，那些臣子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像这位天仙儿似的女人，若真是官员亲眷，怕也要跟着遭殃。
留在城外的，除了北军，也有一部分是宁王的人，他的远亲叔叔之一。众叛亲离，也不过是这般风景。
在无数的护国军搏命抵当时，北平勤王的步队里，仍有很多的优良将领对那位雄才大略、杀伐定夺的燕王誓死跟随。此中，就包含她的父亲。
她的嗓音如碎雪，声线却不大，隔着一道屏风，并没有被内里的人闻声多少。红豆闻声了，眼里却透暴露一样的冷意，“是呢，新主即将荣登大宝，怎能由着那些无知百姓去评头论足……”
就在昨夜，皇宫中起了一场诡异的大火，冲天的火势烧得全部宫城的天都是红彤彤的，然后很快传出了动静，年青的天子和他的皇后马氏，在那场大火中双双殉难。
“这诛杀之人的血还没干，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进了城里，鸠占鹊巢，也不怕遭到天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那里，能回避几时？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家人，曾以帝王之血，坐拥斑斓江山――像春和殿里那位荏弱斑斓的皇后，在敌军攻陷城池之时，不肯受辱以自焚来保卫庄严。文官武将们平生恪守的时令，仿佛并没有在那位年青君王的身上获得表现，在面对殛毙和毒害时，反而还不如一个女人。
朱明月放下茶盏，闻言，眼底也浮出一丝少有的暖意。
战役、皇权，在血和泪的浇注下已经混合得没法说清楚。倘若当初建文帝没有命令削藩，燕王会不会被逼得谋反？即便不反，其了局是不是跟其他藩王有所辨别？藩镇之地，一向都是那位年青帝王的芥蒂，不肃除，不敷以稳坐江山。如代王、岷王等人，被剥权夺地、贬为庶人；如湘王，紧闭宫门，阖家以死明志。
既没有鲜花招锦的恭迎，也没有热烈喧哗的氛围，偌大的长安街上，乃至连一句大声的扳谈都听不到。百姓们簇拥在街道的两旁，瞪着一双双猎奇的眼睛，打量着这支从北平一向打到都城应天府的勤王之师，打量着这些面庞肃整却甚是陌生的甲士。
少女将目光投向茶馆以外，长长的步队行动铿锵、气势森然，占有着一整条长安大街，仿佛如何走也走不完。除此以外，更有大量的精锐军队仍驻扎在城外，以防那些京畿旧部叛变。
朱明月俄然想起了阿谁和顺而内疚的少年。
红豆有些气恼，更多的倒是失势后的对劲和自恃。江山易主，紧接着就是权势的更迭，一个小小的侍女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将脑袋拴在裤腰上、拼上身家性命一起跟从而来的拥戴者。
“已经半个时候了吧？等都进了城，城门也该关了？”朱明月轻声问。
现在的确不是该在贩子的茶馆里旁观的时候，但在那瑰丽恢弘的皇宫内城，阿谁她待了整整五年的处所，宫苑焚毁，后妃身故，诸臣不堪屈辱，纷繁以自戕而血溅当场。偌大的皇宫中，只留下那些哀嚎悲怆的寺人和宫女，另有被鲜血染成一片嫣红的殿宇和楼阁。
燕王？
讨逆，却为了篡位。
沉重而迟缓的鼓声，从一座城楼通报到另一座城楼，一声声仿佛撞击在心上。跟着洪武门城门的开启，身着戎装的军队进入了城内，红盔黑甲，凤翅兜鍪，裹挟而来的倒是一股严肃厉杀的气味。
这是新帝即位的第四个年初，全部应天府都在窃保私语，悄声群情着这打着“清君侧”灯号的燕王军队，攻陷都城后不但没有诛灭奸佞、匡扶社稷，反而逼死了帝后。在北军占据了皇城后，很多朝廷重臣被扣押，那些穿戴甲胄的兵士在城中大肆缉捕搜捕，使得家家闭户、户户熄灯，民气惶惑。
少女放下茶盏轻言道：“休要妄言。”
“抓人是锦衣卫做的事。如果真听不过，不如杀几个以儆效尤。”
“这年初，为了天子宝座甚么做不出来？老天不长眼，竟然让这帮乱臣贼子得了势！”
辰时，城楼上的响鼓被敲起。
“回吧。”
乃至是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抑或是，她这个所谓的胜利果实缔造的帮手者？
少女抿了口茶，淡淡的口气仿佛在议论气候“抓人引发动乱，都杀了，想说甚么都说不出来了，还能警慑那些所谓的读书人，让他们晓得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
面前的城池，是方才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