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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暂别(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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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恒发觉出他话语中的杀气,忙将我护在身后,举头同他父亲对视。

许是终究将心中的哀思宣泄出来,失声痛哭过后,卫畴终究命人将卫璜的尸身抬下去擦洗换衣,筹办入敛。

“数月前儿妇替仓公讨情时,曾问过父王,如果杀了仓公这等神医,不怕有朝一日悔怨吗?请恕儿妇抖胆问您一句,您现下是否仍然不悔?”

饭后歇了一会儿,我想沐浴,他却不准,“你这两日过分辛苦,不如先好生睡上一觉,等明日规复些精力,再沐浴也不迟。”

卫畴身形一僵,缓缓侧头去看姨母,想要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方举起一半,又寂然垂落。

我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跪倒在卫恒身边道:“父王此言差矣!璜弟不但是您的爱子,亦是子恒的亲弟弟,他对璜弟的心疼之心,并不比您少上半分。璜弟初染疾时,子恒便问我仓公留下来的那些苇叶遗稿里,可载有治法。”

昏黄间,模糊感觉被他抱上了床,陷在一个暖和的度量里,便甚么也不晓得了。

“你……何出此言?”我问道。

姨母亦跪倒在地,颤声唤着卫畴的奶名道:“阿瞒,你已然杀了仓公,误了璜儿的性命,莫非还要再一意孤行,是非不分,让阿洛也屈死不成?”

他语气不善,我本觉得他接下来又要怨怪我看轻了他,谁知他却话锋一转。

他说完,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回身退了出去。

转眼已过两日,卫畴却仍旧未从丧子之痛里走出稍许。

卫畴眸中厉光一闪,喝道:“大胆!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诘责于孤?”

话音未落,他紧闭的双目下,已是老泪纵横。

卫恒见状,也顾不得很多,忙将我抱到卫珠的房里。从采蓝手中接过姨母命人送来的参汤,亲身一勺一勺喂给我吃。

“昨夜未得夫人答应,便和夫人同床共枕,确是恒的不对,但我既已承诺了你,哪怕再是巴望,也毫不会不守承诺,强行同夫人……”

他絮干脆叨说了这么一长串,的的当我是个没有涓滴自保才气的小童般,恐怕我被人欺负了去。

许是方才同卫畴之间的比武,太耗心神,刚一出了阁房,我便感觉一阵晕眩,若非卫恒一向扶着我,几乎坐倒在地。

齐王如此哀思若斯,我们这些长辈天然不敢进些炊事, 略做歇息, 全都一身白衣, 陪在一边。

卫畴终究松开卫璜的尸身,抖动手拿过我呈上的那片苇叶残骸,凝睇很久,血红的一双眼睛垂垂漫上一层湿气。

他本已陪着卫畴在这里守了两日三夜,也是水米不进,疲累至极,卫畴这几句苛责,更如铁棒般狠狠砸在贰心上,令他夙来沉稳的身形晃了几晃。

卫恒携了我随世人跟他辞职时,卫畴俄然拿起卫璜枕边的一枚鱼龙符佩,递给我道:“吾悔不听阿洛之言!此佩我本是要赐给璜儿的,可惜他现在已然不在,吾便将其转赐于汝。”

不等我心下稍宽,他又补上一句,“起码,这半年以内,我绝无能够再近夫人的身。”

究竟上,当卫恒问起仓公遗稿时,我亦有些惊奇,他当时所说,言犹在耳。

“我是不喜八弟,他从父王处所得钟爱,乃至比子文还多,可……可他总归是我的亲弟弟,亦是夫人的表弟,若他万一……不但父王会悲伤欲绝,便是夫人亦不免悲伤。父王虽待我不慈,我却不能待他不孝,更不肯见夫人难过。”

“可惜不知是否已被焚毁,我并未见过那些幸存的苇叶上有记录呕血之症的治法,而璜弟所患的烂喉痧,苇叶上虽有记录病名及症候,可惜到了最为关头的治法处,却被火……焚毁了。”

“今后若老夫再欲犯此等大错,又想一意孤行枉杀性命,阿洛可持此佩,直言进谏。”

许是实在过分疲累,不等他替我梳完头,我已然睡了畴昔。

真正的启事我如何能说得出口,幸而我也不必同他明言,因为他已然猜了出来。

我这才完整松弛下来,头枕在浴桶边上,任由热水舒缓我这几日的疲惫。

我从袖中取出一片烧了大半的苇叶来,双手呈上。

我轻咬下唇,的确恨不能整小我都缩到水里去,再也不去看他才好。固然宿世早已同他坦诚相见过,可此时如许被他盯着,还是让我感觉宽裕至极。

我也没让她们奉侍,单独坐在浴桶中,细细检视了一下本身的身材,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安设回原处。

卫璜起先不过是喉咙痛, 有些畏寒发热,谁知第二天身上便起满了红色的小疹子, 高热不退。

我确是感觉精力不济,便点了点头,任他谙练地替我除下钗环,散开辟髻,替我梳开端来。

“方才父王召我,命我今晚就到徐州大营去督练兵士,以备来年南征荆州。若无他指令,不得回邺城。这下夫人尽可放心。”

在回府的马车上,他紧紧抱着我不放,却又一言不发,只是将头深深埋在我的颈窝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模糊感觉被他枕过的处所,有一层温热的湿意。

直到第二天早上,用早膳时,我才蓦地忆起昨晚阿谁暖和的度量,另有落在我额上、面上的点点温热……

到了第三日, 卫恒见我神采惨白,有些支撑不住。终究忍不住,也出声劝卫畴道:“父王当然心伤八弟少年早夭,可还请父王千万保重身材,便是八弟他也不肯见父王――”

我换好衣裳、绞干了头发,又定了定神,才走了出去,他正坐在食案边,对着尚未撤下去的早膳皱着眉头。

他话尚未说完,卫畴便指着他鼻子破口痛骂道:“竖子安敢多言!此我之不幸,而汝之大幸也!焉知我璜儿之死,不是你从中动的手脚?”

卫畴彻夜无眠, 不过一夜之间,微白的鬓发已然半白。他红着一双眼睛,抱着爱子的尸身,直至天明犹自不肯放手。

卫畴神情微变,一双虎目斜睨着我道:“尔此话当真?”

我羞恼道:“公子为何俄然闯出去?莫非不知我正在沐浴吗?”

过了很久,我正要从浴桶中起家,忽闻脚步声响,跟着便见红色的帐幔扬起,竟是卫恒大步闯了出去,慌得我仓猝双手抱胸,将全部身子重又埋入水中。

昨夜,他并没有趁机对我做些甚么。

他叮咛采蓝将这些冷掉的炊事撤下,重做一份热的送来,才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请夫人尽力加餐饭,顿时寒冬将至,多加些衣裳,千万保重。仓公给我的那页梳头方剂,我已经交代给了采蓝,让她每晚替你梳头。”

明显他本身也只是用了一碗参汤,没吃甚么东西,却还是不准我走动,将我一起抱回房中,陪着我用了些粥饭。

“另有那任氏和李氏,我已命人将她们遣送归家,任其自行嫁娶。免得我不在你身边,长姐又借着她们来难堪于你。如果长姐再召你进宫,你尽管称病不去,尹平我也留给你,她若再敢如前次那样逼你,或是又送妾过来,尽管令府中的保护把他们十足打出去。”

卫恒止住我,“这些事自有尹平摒挡,不必夫人烦心,我返来只是同你说几句话就走。”

我之以是带了这苇叶的残片入府,原是筹算如有机遇,便问他一问,是否悔怨当日对仓公所为。但是见他如此难过,突然间如衰老了十余岁,又不忍心再往他伤处再插上一刀,这才沉默不语。

可此时,为免他再将丧子之痛全见怪到卫恒身上,我却不得不道:“自来才高而运蹇,早慧而寿夭,想是璜弟过分聪明,这才天不假年。若父王不肯见怪天命,非要怪责于人,那也抢先思己过才是。”

他僵坐半晌,寂然长叹道:“想不到我卫畴纵横天下三十年,竟也有悔怨的一天!”

卫恒眸色沉了沉,“我是返来同夫人告别的。”

我心有不忿,便是他父王卫畴,我都敢怼归去,如何到了他眼里,就这般荏弱了。我正要开口,他却俄然将我拥到怀里,在我额上印下一吻,再没说一句话,回身仓促而去。

不料卫畴竟会赐我这等殊遇,我躬身谢恩,双手接过那枚鱼龙佩,随卫恒退了出去。

“公子就不消去摒挡闲事吗?”我早上起家时,已不见他,说是卫畴有事召了他去,不想,他竟然这么快就又返来了。

卫恒顿住脚步,目光节制不住地往浴桶里扫了一眼。安然道:“我见夫人好久不出来,怕你此时体弱晕在内里,这才急着出去。”

“实在早在郭智囊旧病复发之时,子恒便问过我仓公遗稿中可有治法。当日承蒙父王恩准,许我将仓公遗稿自天牢取回。我怕那些记录医案药方的苇叶经火焚以后,难以久存,已于月前将其尽数誊抄到绢帛之上。”

“儿妇毫不敢欺瞒父王。”我重重顿首。

被亲生父亲当着世人的面公开怒斥,还说出此等诛心之言,卫恒顿时面若死灰。

难怪他方才说是返来同我告别,我便道:“如此,还望公子保重,我这就命人替公子清算些衣物行李。”

“昨夜,我只是感觉有些冷,想同夫人抱在一处取暖罢了。夫人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看向我道:“如何早膳才吃了这么一点,但是身材不舒畅吗?采蓝,还不去请医官。”

邺城统统的名医再度被卫畴召来, 齐聚一堂。他们虽能诊出卫璜所得是烂喉痧, 想尽了各种体例来医治丞相的爱子, 可不管是针灸也罢, 汤药也好, 均是药石罔效。

他再是对幼弟心有妒意,为了他的父亲免遭丧子之痛,还是盼着卫璜能早日病愈,但是卫畴竟如许曲解他,实是过分不公。

“告别?”

我明显让采蓝、采绿两个替我守在门口,不想却还是拦不住他。

“这水怕是有些凉了,夫人还是快些出来吧。”

我忙道:“不消了,我身子无事,只是方才……”

“本来夫人是怕我违背信定,昨晚对你行那不轨之事?这才饭也不吃,就急着去沐浴?”

他不饮不食, 就连姨母和卫玟、卫珠轮番劝他,他也充耳不闻, 只是抱着卫璜的尸身不放。

心头俄然涌起庞大的发急,我推开尚未用完的早膳,命采蓝她们从速去替我备好热水。

到了第五日傍晚,即便卫畴身为一代枭雄, 手握无数人的存亡, 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心疼的小儿子, 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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