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雨
但他们惊的,不是黑影之快。
暴风吼怒,乌云密布!
“不法啊……”
无忧冒死睁大双眼在四周人群里找寻着那一记呼喊声。是那般焦心,那般体贴。但是她如何都看不清,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势,她的面前更加昏黄。
她坦白了好久的奥妙,她粉饰了好久的谎,一刹间被尽数揭露。她无言以对,更不知如何自处。
一道紫电顷刻扯破长空,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犹似九天惊雷的滚滚轰鸣之声!
如同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脸上。无忧脸颊一阵火辣。
只不过她无忧的霞衣,都被雨水打湿了。
但是当她终究找到了他的身影的时候,她俄然不痛了。
“小鱼,你这是干甚么!”
不知是谁的话未说完,无忧俄然笑若银铃。
“乳母,姐姐……”无忧泪如泉涌,哽咽道,“我做错了何事,你们为何要如许对我……”她哀思地瞅着站在小鱼身边的那二人,平日温情俄然浮上心头。她继而看向小鱼。
朗风见势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紧得叫她喘不过气。
他沉着得几近面无神采,淡淡道,“我已经给她喝了滑胎药。”
小鱼怔了怔,失神地看向抽搐在地的两名黑衣人,接着看向那孑然独立雨中的白发人。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颤,随即重重地跪倒在地,没有任何前兆。那枝珠钗明晃晃地斜入他的脊背,半截都没进了血肉里。
“少爷!”
“小忧!……”
朗风一个飞身翻转,穿越人墙,轻落至无忧天涯之远。他挡住世人逼仄的目光,缓缓靠近她。
无忧心口一颤,俄然有点惊骇。她弓着背,小腹倾江倒海,如同被尖刀乱搅。“朗风……”她用尽了浑身力量咬紧牙关,霞衣掺着雨水和汗液,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冰冷非常。“朗,朗风……”她脑海里,都是这个名字。仿佛想到这个名字,她就能感遭到一丝暖和。她紧紧地抓住这一丝残存暖和,不肯放,亦不肯放。她怕放了,就真正坠入了好似深渊般的无边冰寒。
…………
“村……”
“我无忧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
一丝难过,蓦地绽高兴头。
这一幕,有多么讽刺。
“村长!!……”
大雨滂湃,滂湃大雨!
小鱼一怔,转脸看向身边人,满眼惊奇。
“你伤我夫君,害我孩子,你还抵赖甚么!!”
一口唾沫,伴着雨腥味,不偏不倚地砸向她侧脸。
这一刻,氛围仿佛都凝固住了。
“无忧女人,花嬷嬷说你嗜血成性,滥杀无辜……此话……此话当真?”
话音一落,她顿觉他箍紧她的双臂突然生硬。但她将脸靠着他的肩窝,摩挲半晌,冷冷望着他身后的世人。
“咳,少,少爷……你这又是何必,咳咳……”此中一黑衣人捂着心口,眉头紧蹙,仿佛伤得很重。“历代不死灵都借托母体转世,她好不轻易怀了身孕,咳……老爷,老爷就只剩这一个筹马了……少爷……”
但是她俄然眉头一皱。两个表面不清的黑衣人,正站在她的朗风身后,气定神闲地,泰然自如地,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看破。
“朗风,不对……风叔,”她淡淡地扬起一抹笑意,“风叔,你给我喝的那碗药,究竟是甚么……”
无忧脑筋空缺地看着小鱼,小声道,“我,我没杀人……”本模糊作痛的小腹俄然疼痛欲裂,她佝偻着背,面前一片黑影,还是对峙说,“小鱼,我,我没害过人……我不是妖怪……”
无忧佝着的脊背忽而大震。她身子轻颤了颤,打了几个寒噤,继而一股热流自小腹轰然流泻,黏稠又滚烫,垂垂染了一地的殷红。然后她只觉空旷,心头亦或是小腹,一派空荡荡的。
话音未落,只见一技艺非常敏捷的男人顷刻和两道黑影胶葛在一起。
花嬷嬷焦心肠伏在小鱼耳边,道,“村长,就算这妖魔于你有拯救之恩,但你也别忘了,她也差点杀了你和小墨墨呀……”
“村长!!……”
一袭霞衣艳烈如火,虽说天昏地暗,但亦分外显眼。
殊不知话音一落,两个黑衣人身躯大震!神采极其惊诧。
“风叔?……”无忧难以置信地摇了点头,笑不出声。
“妖怪!呸!……凭你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歹!……”
“村长,快杀了这妖怪!!……
“我不会归去的,也不会让你们把她带走。”
飞刀如雨。
出奇地,那白发人无动于衷。他重重地垂下了生硬在半空的两条臂膀,像丢了魂般面无神采,眼神木讷。
“哼,你身怀不死灵,阴鸷至极,迟早……”
饶是喧闹喧闹,一番私语仍断断续续地飘散在风里雨里。
小鱼微微失神,忽闻一声闷哼。他眉头一皱,循声而看,惊叫道,“花嬷嬷!!……”他刚要伸手去伏那渐渐倒下的老媪,但觉一股急风劈脸盖脸!眼角余光一扫,不由胸口大震!
那口哨声委宛悠长,模糊有一股哀伤。
然一声凄厉哀哭,撕心裂肺,响彻林间。
那白发人和两个黑衣人尽皆一怔。
果然,有那么恨她吗……
出奇地,那白发人沉着了下来。
无忧始终没有展开眼。而他仿佛也不痛不痒,只是紧紧地拥着她。
“少爷!!你,你胡涂哇……”
“杀了她!!的确祸害了我们村庄!……”
小鱼双眉紧皱,面色一青一白,像是终究忍不住了普通,喝道,“够了!!!”他强自忍住肝火,瞪向身边老媪,说,“花嬷嬷,你怎的心肠这般硬!……”
一阵疾风掠过。
滂湃雨势中,一发丝混乱的白发人气愤地盯着面前两个兀自粗喘的黑衣人,双眼通红得像一只被逼反击的野兽。
倏尔。
幽幽的一声感喟。
循声而望,那哭声来处,竟是他晋行风再熟谙不过的草屋!
“小忧!”
说时迟当时快,两道黑影迅疾扑向被团团围住的二人!
“哼,明白日的穿甚么黑衣!”
话音一落,方才冷寂下来的众村民俄然炸开了锅。
这一问,无忧顿时愣住。她欲要张口辩白,却俄然被花嬷嬷打断道,“自她呈现在我们村庄,每日都有古怪惨死的野物。她将血吸干,再抛尸荒漠,觉得神不知鬼不觉,嘿嘿……你这妖魔,当真觉得这村庄里没人认得你手上戴的是饮血镯吗!!”
她笑了。
“此等妖魔,倘若不除,今后定苛虐人间!!”
只不过这疾风淹没在暴雨暴风里,不被人发觉。
一丝笑意浅浅。
断线雨珠,不断地砸向那白发人脸庞,他眼里含的,不知是雨是泪。
“滑胎药?甚么……你说你们家少爷给她服了滑胎药?!……”
他与她隔着人墙,遥遥相望,心头各自悲苦。
“村长哇!!……”
“弄了半天,还是因为不死灵。”她冷酷地打量着世人,从小鱼,到小鱼夫人,黑衣人,花嬷嬷……乃至众忿忿不乐的村民。她终究将目光收回,闭上双眼,悄悄地伏在面前人的肩窝里。
“花嬷嬷脱手忒快了。三哥与我……你墨河村容了这妖魔……谢嬷嬷脱手互助……”
与此同时,另一陌生男人不知何时从那白发人的怀里夺走了被一袭霞衣辉映得格外惨白的无忧。
无忧怔怔地谛视着被拦在人墙以外的人儿,一头发白,散落如瀑。满腔因一声呼喊而获得安慰的委曲顿时溃不成堤。
“村长,可千万不能让这妖魔跑了!!”
殊不知此话一出,那花嬷嬷冷哼了一声,回道,“村长,您也是墨河王,出身墨河。老太婆我从墨河祸乱中死里逃生。这世上,心肠软到头来就是被人欺负!水族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何况这女子手戴饮血镯,即便现在不害人,今后迟早有害人的一天!!……”
一片哭泣之声。似风哭!!
“是啊村长!!”
“你说你没害过人,昔日田埂,你可曾记得。”
世人言语时分,那两名陌生男人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转眼消逝在六合间的茫茫雨帘里。
随之而来的,是世人下认识的惊呼之声!
“妖怪!!!……”
那粗陋草屋鲜明耸峙暴雨暴风间,飘飘摇摇,大有垮塌之意。
她强忍着腹部的剧痛,神采惨白如纸。只觉周遭投来的一道道目光暴虐似剑劈刀割般。
“朗风……”她屏息感受着他的温热和雨水的清冷,缓缓地抬手,缓缓地从发髻里抽出了一枝珠钗,“纵使你有万般好,毕竟也只能活在我梦里了……”而后她眉头一皱,狠狠地将那珠钗插进他的背!最靠近心口的一侧。
方才说话那黑衣人听罢“哇”得一声呕出了一口血,冷哼一声,道,“晋家有后如你,尽管后代情长,怎能不亡!”顿了顿,调息运气,低喝一声,目光如炬,说,“她走与不走,都由不得你了!”言罢飞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