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回府
母亲到底是用了心的。只这……也太豪华了些，万一给老太太看到，岂不是又生口舌？
顾氏一听，又喜又忧，落下泪来，忙扶起女儿。
冬梅进屋，把火盆挪近些，拿了张薄毯给蜜斯盖上，悄悄带上门，让莺归守着。
蒋欣瑶不动声色的把统统看在眼里，伸手捏一捏弟弟肥嘟嘟的面庞，笑着说：“你这吝啬鬼，还说要照顾我，看看，没几下便暴露正形了。”
蒋元晨也不说话，只冲着欣瑶嘿嘿傻笑。
夏荷本年十五，比冬梅小上几岁，是顾氏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环。五年前，冬梅被二太太派去奉侍四蜜斯，夏荷便顶了冬梅的差事。这两人自小一块长大，又同在太太身边服侍，情分不比平常。
蒋欣瑶见他提及祖父，心生记念，伤感道：“祖父对我很好，教我读书，写字，知礼，可谓用心良苦。”
蒋元晨见氛围蓦地转悲，极有眼色的打趣道：‘父亲，你一来，眼中只要姐姐。”
蒋欣瑶上前给父亲叩首存候，奉上茶，嗔道：“父亲谈笑了，该是女儿前去给父亲存候，哪有父亲来看望女儿的事理，父亲偏疼我了。”
蒋宏生见顾氏可贵暴露这般笑容，心中一动，眼中便有了些许光彩。刚想说些甚么，又不知如何说，只得端起茶杯，粉饰眼中的深意。
蒋元晨抬了抬下巴：“姐姐，照顾你，是我该当的”
顾氏听罢，心中对仙逝的公公深怀感激。女儿进退有度，施礼奉茶，一言一行让人找不出错处来，只怕是老太爷专门找人教诲过了。
顾氏忙搀着女儿进了屋，摸摸小手，还算和缓，才略略放心。
蒋宏生大步流星走出去，见人齐备，便笑道：“你们母子二人来看瑶儿，也不叫上我一道，该罚。”
姑苏蒋府占地极大，分东园，西园。是典范的江南园林修建。亭台楼阁水榭，曲径通幽，青瓦白墙，布局新奇高雅，倒是个好居处。
一起瞧来，欣瑶也只要兴叹其美的份。
本来顾玉珍五年多没见到女儿，心中惭愧，好不轻易有了此次表示的机遇，天然想讨女儿欢心。不求最好，只求更好，那里还顾得上别人说甚么？
蒋元晨嘟着小嘴：“母亲见了姐姐，眼中没了我，父亲一来眼中更是没了我，可见我是个多余的。”
顾氏忍不住，玉手重点儿子额头，嗔骂几句。
头七刚过，蒋家浩浩大荡十几辆马车，驶离青阳镇，扬起一片灰尘。晌中午分，马车达到蒋府门口。世人身心俱乏，换上软轿，各自回房不谈。
顾氏文雅的起家，却并未迎上去。
蒋宏生笑道：“你这孩子，如何吃起你姐姐的醋来？”
欣瑶自是不晓得母亲、弟弟埋没的一番心机，当下拉着母亲坐下，本身退后几步。冬梅就势递来跪垫，欣瑶实实在在的朝上首磕了三个头，浅笑道：“多年未给母亲存候，本日方全了女儿的心机。”
欣瑶接过冬梅递来的茶，双手奉上，悄悄往前一送，柔声道：“母亲喝口茶润润嗓吧。”
冬梅跟李妈妈说一声，往秋水院走去。
欣瑶站定，细细打量她今后的居处。新房与老宅的布局相差无己，约有六七间房屋。院中遍莳花草，芭蕉犹多。院中一角几块奇石，一池清潭，几株翠竹掩映此中，令人顿觉高雅。
顾氏不明就里，细细打量女儿身形，内心便开端策画该如何替女儿进补。
夏荷会心，凑上前轻声道：“自二老爷去了扬州，府里平静很多。东园那头还算费心，只几个姨娘闹得有些不像样。老太太一向养着病，时好时坏的，也不常露面。现在府里外头的事都是大老爷管着，里头的事则是二太太说了算。”
蒋宏生心下哀伤，虽说父子豪情不深，到底是血脉相连，又闻父亲如此对待欣瑶，更是心中惭愧。
欣瑶环顾四周，微微点头。
夏荷悄悄一顿，抬高了声道：“不过老太太隔三差五的，总会问上一问。”随即又扬声道：“冬梅姐姐这些年在老宅可好？”
冬梅扶着蜜斯进了卧房，打水净面。
顾氏接过茶盏，放在一旁，泣道：“我的儿，不消忙活，母亲就是想看看你。这些年，只苦了你了。是母亲对不起住你。”
蒋宏生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意味深长道：“这几年，你母亲常忧心于你，现在看来，你祖父把你教养得甚好，甚好啊。”
两人久未见面，正有一肚子话要说，却见四周丫环，婆子来交常常的，也没个停歇，只得强自按捺住。
蒋宏生心中大惊，当初送她走时，还是个口不能言的孱羸小孩。五年未见，不但出落得好，且言谈举止落落风雅，举手投足间，让人赏心好看，很有她祖父之风。
蒋欣瑶这几年景心识的漫步熬炼，加上饮食调度恰当，早已不是当年孱羸不堪的模样。因祖父病逝，清减了几分，看上去有些弱不由风。
蒋欣瑶见人走远，方才松弛下来，歪在贵妃塌上，心下回味着方才双亲之间的奥妙干系，长长的叹出口气！
蒋元晨这些年习武，读书很有长进。母子俩独处时，顾氏常常念叨起女儿的旧事，是以蒋元晨对欣瑶的身子知之甚清。现在一见欣瑶弱骨纤形，梨花带雨的模样，激烈的激起了作为男人该有的庇护**，悄悄下决计，再不让姐姐刻苦。
父子二人见欣瑶略有疲色，相携而出。
想起二人相处的点滴，欣瑶红了眼眶。
四人说了会话，便有管家来回事，顾氏无法，只得前去。
入了垂花门，未几时，肩舆停在听风轩门口。冬梅亲身上前扶四蜜斯。
冬梅随轿而行。她见蜜斯猎奇，不由细细的为蜜斯先容这蒋府的布局。
夏荷上前手把手，细心打量着冬梅。只见她上着鹅黄色小棉袄，下系着云纹百褶裙，头上一把乌油油的青丝挽成个家常的发髻，只簪了两个薄银点翠镶米珠花钿，妆容简朴，面庞娟秀，并未感染半分乡间的土气。
顾玉珍见俏生生站立的女儿，一把搂在怀里，心啊肝啊的哭起来。蒋元晨在边上偷偷抹泪。
夏荷笑道：“你想我想得紧，又安知我想你也想得紧？盼星星盼玉轮，可算是把你盼返来了。”
一股幽幽的体香扑鼻而来，欣瑶伏在母亲怀中，感遭到她的哀思，不知为何觉着心伤，眼泪叭叭的掉下来。
冬梅笑道：“那是天然。”
……
蒋欣瑶笑着摸摸弟弟的头。这家伙的个子都快赶上她了。笑道：“好弟弟，姐姐感谢你。”
冬梅扫了四周一眼，手微微朝归云堂方向指了指，低声道：“这些年府里可还好？”
夏荷心下一喜，便打趣道：“冬梅姐姐，几年未见，更加都雅了。”
秋水院还是几年前的模样，冬梅一起走来，感觉熟谙非常。俄然听得有人喊她，转头一看，不由笑道：“我道是谁？本来是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院子中心，李妈妈等一干人正忙着清算东西。此次回府，欣瑶把六个丫环一并带了返来。
欣瑶淡笑道：“母亲的安排定是好的，等院里清算好了，便去母亲那逛逛。”
冬梅红着眼睛，上前安慰道：“二太太，今后的日子长着呢，蜜斯这些天没有歇息好，悲伤不得，快快进屋吧，这风口上，着了凉可不好。”
欣瑶见院里慌乱，刚想着去园子里转转，便有丫环来回，二太太来了。欣瑶忙起家相迎。
“糊口上也是极照顾女儿，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好的，女儿心中感激。子欲孝而亲不在，女儿只叹祖父去得太早。”
欣瑶坐了半天的马车，颠得腰酸背疼，她软软的伏在轿中，掀起轿帘一角，走马观花似的一眼带过。
她对这个便宜父亲打仗甚少，因着周姨娘的原故，天然无甚好感，说话间无认识的带着客气。
冬梅扬了扬眉，心下了然。
“父亲不必自责，女儿在祖父跟前这些年，便是为父亲尽了孝道。”欣瑶切磋的目光，不深不浅的落在父切身上。
这话听在顾氏耳中，只道是女儿安抚之意，抚了抚女儿的脸，刚想开口，只听蒋元晨慎重其事道：“母亲，今后儿子照顾姐姐，定不会让人欺了去。”
冬梅在蜜斯耳边悄悄道：“方才二太太叮咛了，蜜斯住西园的听风轩。院子不大，胜在清幽，下人们都清算好了。三爷住在暮雨轩，就离这不远。”
欣瑶拿起帕子帮顾氏拭泪，笑道：“母亲这话，说得可不对。我在青阳镇，吃的好，睡得好，清闲安闲的紧。祖父对我宠嬖之极，那里是刻苦，清楚是纳福去了。”
他在扬州为官，一年只回家两三回，每次求见父亲，父亲老是称病不见，还一度觉得父亲恨他。现在看来，必是心中早已了然，方才如此行动。当下对欣瑶道：“瑶儿纯孝，让为父汗颜那！”
冬梅啐道：“你这小蹄子，怎的打趣起我来了？五年不见，我可想你想得紧。”
一句话把房中三人都逗笑了。
蒋欣瑶这话倒也实诚。她一贯以为高门大户哪比得上村落田居来得自在安闲。且不说左一个端方，右一个端方让人喘不过气来，单说这庞大的人际干系，就让她腻烦非常。
蒋欣瑶心下安抚，正欲调侃几句，却听院子里有丫环报二老爷来了，忙看了顾氏一眼。
欣瑶心下称奇，微微低首。
来人恰是二太太房里的大丫环夏荷。
顾氏见女儿落泪，心都揉碎了。这个被她一丢就是五年的女儿，内心怕是恨着她的。念及此，泪更加的簌簌而下。
当初女儿伤了脑袋，痴痴傻傻，口不能言。看了多少太夫，吃了多少苦药，总不见效，顾氏为此，没少掉眼泪。两年前女儿来信说能发言了，顾氏还犹自不信，现在听得她莺声燕语，自是一番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