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报信
继而弥补道:“在这之前,那位姜女人的姨祖母也常来祖母跟前说话,刺探二弟的事。”
画完了,仿佛不敷解闷,又写,“他分歧适。”
跨院里树影荫翳,屋后那棵老槐树葳蕤富强, 华盖般遮在厅上, 隔开暑热。
她瞧着那段空地,和中间隔着的两道崇山峻岭般的线,不感觉刺目,反而笑了下。
“彼之所求,与你大相径庭。”秦良玉写罢,见攸桐一怔,接着又写,“尘凡炊火,山川林泉。”隔了写空地,又写,“机谋韬略、群雄逐鹿。”而后,甚为不满地,在两行字之间竖着画了两笔,以示二者绝非一起,相隔甚远。
秦良玉瞧着她,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干脆疾步走到案边。
本日秦府出游,她也在此中,本该欢畅才是,却怎会懊丧?
但想到傅煜的眉眼神情,想起他的度量亲吻,和那双几近能攫尽明智的眼睛时,胸口却模糊作痛,比在狠心和离时难受百倍。
鸡鸣山离齐州城百余里, 传闻峰峦奇秀、茂林修竹,是文人雅客最爱去的处所。山里一泓瀑布如银河倒悬,两侧峭峰险壁, 若踏月拜访时, 便见寒潭倒影月光, 飞珠溅于玉壁,很有奇趣况味。攸桐听傅澜音提起过,对那边惦记已久,只是毕竟不敢孤身深夜往山间踏月寻瀑,便始终没解缆。
初结婚的时候,攸桐也感觉,她和傅煜并分歧适。
重阳这日,满城百姓插茱萸喝菊酒,趁着天高云淡登高散心。
但豪情这东西,本就不是全凭明智的。志趣相投的人,能做朋友,乃至矫情点做知己,却一定合适做伉俪。更何况,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悄悄渗到了她内心,赶都赶不出去――
……
――是傅晖的老婆、傅煜的大嫂,韩氏。
对着攸桐,韩氏也无半点少夫人的架子,只含笑道:“总听澜音提起这里,却少有机遇出门,今儿跟着过来,可算是见着了。”
凌晨起家时,瞧着外头晨光熹微,霞云粲然,晓得气候甚好,便选了身骑马的劲装,用过早餐后,同杜双溪一道出城玩耍。至傍晚时分,骑马回城,也不回住处,却朝丽景街的涮肉坊去。
傅澜音忍不住起家,挪到她身边坐下,“大嫂说,前阵子府里收到封手札,是建昌节度使那边来的,说他的一双后代要来齐州为姨祖母贺寿,顺道给祖母问安。还说,请祖母和父亲代为照顾。”见攸桐还是一头雾水,直奔主题,“他那女儿姜黛君,但是建昌出了名的美人。现在这世道,她千里迢迢地来这儿,莫非真是为给姨祖母贺寿?”
秦良玉不自发地起家跟畴昔,将那屏风打量。
却没想到,韩氏竟也不计短长,掺杂出去了。
案上有笔墨纸砚,他抄了支笔,唰唰便往纸上写――
而后命人摆锅添炭,以偿傅澜音出城登高、回城涮肉之愿。
那言语神情,虽无锋芒,却果断得很。
这未免令攸桐不测,
攸桐将那请柬看了两遍,才悄悄搁在桌上,“鸡鸣山的景色,我听澜音提起过,确切令人神驰。不过迩来店里琐事太多,怕是只能孤负秦公子美意了。”说着,状似偶然地起家,往里走了两步,停在一架屏风跟前。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哪怕未曾戳破,两人都心知肚明。
秦良玉却能从她神情里猜到答案。眼底的等候垂垂淡去,他搁下笔,握住那张纸。十指收拢,纸笺揉成纸团,染了墨迹在他苗条的指上。他张口,嘶哑无声,嘴型倒是三个字,“打搅了。”
暑热的夏季在声嘶力竭的蝉鸣里敏捷畴昔,七月流火,秋气渐深。
攸桐瞧着那两道谛视着她的目光,脸上微热。
攸桐深夜返来,劳累安息,过后又奔波于琐事,也将此事抛之脑后。
这般一说,攸桐恍然明白过来。
相较之下,攸桐所求的与他不谋而合。
“甚么事这么急?”
攸桐迷惑,笑着号召她进门,还没来得及问启事,却见帘先人影一晃,暴露来一张清秀的脸,锦衣玉簪、绫罗珠翠,打扮得甚是贵气。而那眉眼……攸桐看清时,心中惊奇,几近脱口叫出“大嫂”,幸亏及时打住,只讶然道:“少夫人?”
攸桐默了半晌,才笑了笑道:“傅将军满腹兵法韬略,大半心机都扑在军务上不假,但他也是血肉之躯,所思所求,一定尽是朝政策画。”她顿了一下,当真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今后如何走,我内心稀有,都是沉思熟虑过的。公子玉质瑰秀,实在不必在我身上华侈精力,平白迟误了。”
上回在涮肉坊偶遇傅煜,在乌梅山看到高耸登门的傅煜时,秦良玉便晓得,这位威震边塞的傅将军,对前妻并未忘情。但那又如何?秦良玉这些年游历四方,虽口不能言,看人的直觉却颇灵敏。攸桐和傅煜虽曾是伉俪,却不是一起人,一个是凶悍傲岸、铁腕冷厉的名将,满腹韬略,所谋不小;一名是脾气澹泊、不争不抢的娇娘,爱山川景色,追逐人间炊火,如何看都格格不入。
而后举袖拱手,端然告别。
现在瞧见这请柬,说不欣喜,那是假的。
玉簪等她分开后,带两个新买来的小丫环清算厅里的碗碟,见书桌上笔墨易位,便归置整齐。她年纪小,之前甚少服侍攸桐笔墨,不像春草烟波能识文断字,见一张倾斜摆着的纸上笔墨勾画,也不知写了甚么,便顺手夹在书里,免得被风吹了。
像是两个殊途之人被强行绑在一处,她往左,他往右,没法同心同业。
且美人窈窕,端丽容色冠于齐州,怎不令人动心?
――是邀她同去城外鸡鸣山玩耍的。
倘若秦良玉没那份心机,她还会很乐意,带上杜双溪同去。
都城里的你死我活相隔千里,偶尔傅煜心中提及,攸桐看着都觉心惊胆战。但于齐州城的百姓而言,乱事苛政相隔太远,傅德明调入都城后,傅德清掌着军政大权,底下官员仍不敢坏端方,政事腐败、风调雨顺,除了客商镖师出了永宁后颇艰巨外,对大多数人,还是现世安稳,丽景街上的涮肉坊开了将近一年,也红利日丰。
攸桐行动微顿,因跟韩氏不算太熟,也没露非常,只问道:“如何?”
秦良玉握笔的手僵在那边,半晌才另取了张纸,滞塞写道:“非他不成?”
纸上笔锋含蓄,此中洞察之意,大出攸桐所料。
在他握住她的手、震慑许朝宗佳耦时,在他厚着脸皮、扯断盘扣色.诱时,在他明显血气方刚、却仍禁止矜持尊敬她时,在他任由她搡回两书阁、笑意暗含宠溺时,在他明显怫然不悦、却仍承诺和离、在傅家世人跟前保护她时,在他千里迢迢、冒着酷寒追上她时……
若跟了秦良玉,今后会是另一种人生,山高水远,人间有味是清欢。
攸桐伸手接过来一瞧, 旋即莞尔。
这话来得高耸,秦良玉一怔,颇不测埠看向攸桐。
――嫁入秦家后,傅澜音的日子过得非常舒畅,秦韬玉自不必说,跟傅昭订交甚厚,又是少年相恋,待傅澜音非常体贴。秦家老夫人又是刻薄之人,不像傅老夫人似的端方严苛,对儿孙非常宽仁,且傅澜音背靠着傅德清这座铁铸的山,谁敢给她委曲受?在婆家伉俪敦睦、妯娌相安,不比做女人时差。
那屏风临墙而立,檀木雕镂底座,上面曲径蜿蜒,山深而林疏,有草屋篱笆,娟秀明丽。
攸桐送他出门,回院时却见食店的伴计仓促赶来,说食店出了点事,许掌柜请她畴昔一趟。忙命人备车,进屋敏捷换了身衣裳,直奔丽景街而去。
攸桐点头,“确切和离过,但此中盘曲颇多,并非真的相处不睦。”
“已和离了。”
这一去,便待到了戌时。
攸桐请秦良玉进厅奉茶,命玉簪取了壶清冷消暑的酸梅汤, 外加翠玉豆糕、桂花糖蒸栗粉糕、鸳鸯卷和金乳酥四样小糕点摆在桌上。她跟秦良玉虽了解日久, 但畴前会晤时, 或有秦九随身, 或有杜双溪在侧,那两位对秦良玉知之甚多,无需多言便能猜透心机, 相较之下, 她还没那份本领。
“是关于我二哥的!”
攸桐在傅家时,跟韩氏只见过两回,头次是去金昭寺进香,二回是被傅煜带着去了趟静安寺。比起当时偏居梵刹、沉闷寡言的模样,现在的韩氏像是换了小我,衣衫金饰自不必说,当了傅家主事的少夫人,这上头天然得撑场面,最较着的是气质,整小我精力抖擞,双眼神采奕奕,很有几分利落精干的气度。
攸桐莞尔,请她往里头坐下酬酢。
到那边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见傅澜音践约登门,面上却模糊懊丧。
莫非是跟秦韬玉拌嘴了?
秦良玉点头,继而点头,将杯中酸梅汤一饮而尽,目露赞成之色,而后取出封请柬。
岂知美食跟前,傅澜音却不像平常似的笑逐颜开,待菜摆齐备,攸桐命旁人临时退出去,便拿筷子往攸桐手臂上小扣了下,道:“你另有闲心问这些呢,奉告你,我今儿特地带大嫂过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千里迢迢,姜黛君跟傅煜素未会面,不成能仅为慕名而来。恐怕是这大半年里,傅家在都城根底日深,这位建昌节度使坐不住,提早策划起后路来了。傅澜音是坦直重情的性子,先前就总念叨着想让她回傅家,闻声这事儿坐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攸桐也不例外。
遂拈了糕点渐渐吃, 道:“秦公子俄然登门,是有事吗?”
攸桐就势道:“这架屏风景致秀媚,笔法精美,虽身在书阁,闲时瞧着,却如在山川间。”见秦良玉点头,非常附和,便弥补道:“是傅将军送的,从都城运来,千里迢迢。”
攸桐笑了笑,沉默不语。
“没想到我来吧?”对方笑了笑,走进门,握住她的手。
院外蝉声嘶鸣,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攸桐不悔怨分开傅府,却仍觉跟傅煜相处的点滴深印在心底,值得回味珍惜。
中间韩氏瞧着小姑子那副天子不急寺人急的模样,忍不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