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匹夫
但是狼蛮虽有威名，勇力无双，但春秋笔下点评狼蛮，亦有言曰：“徒有匹夫勇力，而无将帅之才。”即慨叹狼蛮有为将之勇，但无将帅之才，故在春秋笔下的名将榜上，只能敬陪末座。
而链锤在这团烈火燃烧之下，收回滋滋的响声，其大要凸起的尖刺在短短数息内，就被熔化成一滴滴乌黑的铁水，但还未及落下，又在高温的炙烤下化作一团氤氲蒸腾的雾气。
两座山，两重天，一胖一瘦两人尔。
“咚……咚……”空中收回轻微的颤抖，继而有铁链摩擦碎石的声音连缀不断响起，黑暗中，两小我影缓缓行来。
不过那支铁箭在洛溪雨的双指前，一样收回不负重荷的声音，箭支上的符纹明灭不定，而后归于黯然，跌落在空中上。
飞犀其人，则恰与狼蛮相反。飞犀出身燕氏皇族，虽属旁支，但亦属权贵阶层，下无劳作之苦，上无衣食之忧。后北莽女帝燕碧霄参与夺嫡之战，飞犀审时度势后起兵跟随，亦于安定各王帐部落战役中立下赫赫军功。飞犀擅箭术，曾多次于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挽颓势于狂澜，有“手中飞箭，万里人头”之称。
两小我，一个很胖，一个很瘦。
铁链倏忽绷紧，哗哗作响的声音交叉在一起，好像一曲雄浑壮阔的琵琶语，但丝线缠绕下的链锤，却微丝不动。反倒是借着铁链扯动之力，洛溪雨轻松跃出空中。
黑夜，暴风如泣如诉，不知是为了死去的人，还是为即将死去的人。
但是如此肥胖的人，行走之间，却如同鸿羽般轻巧无声。更加诡异的是，其手中竟然握着一把明丽素净如同三月桃花的粉红色袖珍短弓。那样明丽精美的短弓，向来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嗤之以鼻的东西，只要女人才喜好那种东西，但它现在恰好就握在一个男人的手里，并且被握得很紧，也很牢。
稷放学宫评其曰：“为人机灵故意计，但善小计而疏大谋，可成小事而难成大器。”固然这个点评有公允之嫌，但也不无事理。
在链锤脱手而出的刹时，洛溪雨一掌拍击在链锤之上，就像是一柄大锤重重轰砸在铁毡上普通，惊雷滚滚，以劲叠力，链锤以不输来时的速率倒飞而回。
狼蛮其人，据闻刚出世时就被父母抛弃，由草原孤狼哺育长大，食生肉，饮鲜血，形同野兽，十岁时被一对牧民佳耦收养。十五岁时，因部落之间相互交战，牧民佳耦被杀，狼蛮潜入敌营王帐以内，不吃不喝五天五夜，终究趁其保卫松弛之际，将敌部首级活活咬死。
云层碎散，如水花般飞溅开来，一声闷哼遥遥落下。
胖的很矮，满身挂满肥肉，本就广大的衣服还是裹不住他身上的赘肉，顺着绫罗衣衿流淌而出，每一步间，都有赘肉如水波般摇摆不休；双眼五官，亦深陷于脸颊的赘肉当中，难以鉴别，唯有一双黄豆大小的瞳眸，在黑夜中披收回浅绿色的光芒，如同一只恶狼。
狼蛮与飞犀，瘦为狼蛮，胖为飞犀。稷放学宫春秋笔下，点评当世名将，狼蛮与飞犀即位列此中。虽难比春秋三十六甲，七十二英，但比上不敷，比下不足，能得稷放学宫春秋笔点评，也算当世英豪。
“火龙劲，啧啧，真是不自量力！”
狼蛮和飞犀皆非将帅之才，天下名流大儒言及两人，皆以“匹夫”冠之，不是可将百万兵，守国凛然不成犯的将帅之才。
洛溪雨还是不慌不忙，左手骈指成剑，微抬；在别人眼中，洛溪雨骈指、抬手的行动都显得非常迟缓，一举一动皆清楚可见，恰好如此迟缓的一指，在空中那支来势迅猛的铁箭及至面孔两寸时，后发先至点在了箭锋上。
托举着链锤的洛溪雨五指微动，缠绕于链锤间的猩红丝线蓦地凝实，在黑夜中披收回清澈的光芒，不似阳光的温润，不若月华的清冷，反而有一种阳刚酷烈之感，恍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炽热火焰。
看着跌落空中的乌黑铁箭，洛溪雨不由点头轻嗤一声，血红的面庞亦垂垂规复普通。
但在这里，却没有一小我想笑，而是感觉沉重，若然两座悬浮在他们头顶的大山，沉重而澎湃。
一胖一瘦两人，看上去非常风趣奇特，走在大街冷巷，绝然也是惹人发笑群情纷繁的存在。
但匹夫一怒，亦可流血千里，狼蛮曾扼守沧澜江，以手中链锤，杀人盈野，血染寒江；飞犀曾以手中飞箭，弑杀敌方大小将领一百三十八人，摄魂夺魄。
但是丝线刚触及箭身，便收回嗤嗤哀鸣，轻烟袅袅间，猩红丝线无火自燃，而在其燃烧的一瞬，铁箭也顺势脱困，如同一条毒蛇，蛇信吐动，持续噬咬向洛溪雨的面门。
“既然来了，就请现身一见吧！”
现在，也恰是这两个匹夫，呈现在了关乎唐莽战役胜利的西流粮仓，呈现在了关乎千万人存亡的西流城内。
“来而不往非礼也！”
“狼蛮，飞犀？啧啧，慕容龙城还真是风雅，竟舍得让你们前来送命。”洛溪雨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语气中尽是不屑和凛冽杀意。
“铁索横江，万军难渡，狼蛮将军既然到了，怎得不出来一见！”
只要身为大唐人，就没有人不晓得北莽慕容龙城麾下的胖瘦将军，就没有人不晓得被稷放学宫赞誉为“铁索横江，万军难渡”的狼蛮和“手中飞箭，万里人头”的飞犀。两人的鼎鼎大名，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申明和声望。
狼蛮最闻名的一战就是曾率两万步兵，于沧澜江干力拒斛律部回救兵队马队八万半月不足，导致斛律部因回援不及而被毁灭，为北莽女帝燕碧霄同一各部奠定了根本。此一役，也终究成绩了狼蛮“铁索横江，万军难渡”的赫赫威名。
瘦的很高，如同一根竹杆，本就肥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有些广大，清风拂掠，广大的衣袍紧贴着其身材，更显嶙峋肥胖。因为肥胖，男人的颧骨高高凸起，五官也就显得尤其高耸，阔口、高鼻、大眼，再加上其颌下稀少发黄的髯毛，奇特非常。
但是，肥胖仿若一阵清风就能吹倒的男人，一步一步行来，却有沉重如雷鸣般的声声响起，那抬脚落步间，就是一座山峦崩倾坍圮。男人手里提着一条乌黑铁链，铁链的一端缠绕在其手臂上，另一端则连接着巨大的铁球，正被拖曳在地上，收回刺耳的摩擦声。
指箭相接，如有钟磬玉石般的声声响起，清澈敞亮，洛溪雨神采陡变，脚下青石皲裂如蛛网，面色顷刻乌黑如纸，继而乌黑一寸寸从脸上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血红，如同被滚烫开水蒸烫过普通，缠裹在链锤之上的猩红丝线，也一条条崩毁断裂，消逝在空中。
而就在此时，洛溪雨钳制在右手间的链锤蓦地被用力扯出，向外飞去，似要重新没入云层。
“哼……”
匹夫之怒，可悲也可惧！
以飞犀之功，本可统兵数十万，成为封疆大吏，但因为飞犀在安定各部战乱时，私行剥削部属军功，以权柄之便构陷与之定见相左之人，终究被数千将士联名告至慕容龙城面前。慕容龙城念其有功，以军功抵过，其虽免于一死，但毕生有望再进一步。
而后，狼蛮流浪于草原荒凉当中，与虎狼野兽相居，不与人来往。后遇北莽宗师曲天歌，被收为弟子，悉心教诲武学兵法韬略，下山后跟随慕容龙城交战南北。
洛溪雨话音刚落，一支乌黑的铁箭俄然呈现在其面前，铁箭乌黑，上面砥砺着繁复奥秘的符篆纹饰，铁箭呈现时，诡异的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丝征象，就仿若那支箭，本来就在阿谁位置，只是由暗到明，由无形到有质罢了。
洛溪雨瞳孔微缩，仿似也没发觉到那支近在天涯的铁箭。不过面对高耸呈现的铁箭，洛溪雨倒也不显惶恐，缠绕在链锤上的几条丝线垂落，恰落在铁箭的箭锋上，继而如同一条红色的小蛇，顺着箭身攀附缠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