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车厢峡 佟养性
“哦,前面是兴安县城?”李自成上前给他解了绑绳,偶然间带起大汉身上的衣衫,后背上鲜明有几处褐红的圆疤,闪着幽幽的寒光,他细心打量半晌,俄然喝问道:“你一个砍柴的樵夫,身上如何來的箭伤?”
当夜,佟养性病逝。
官军虚张阵容地禁止一阵,练国事又亲率人马号令着追逐了数里,眼看着他们钻入深山,连放了几声号炮,转回大营,命人飞报陈奇瑜。
大汉涓滴不慌,答道:“大爷想必是初度路经本地,见此处满眼的乱石奇峰,看不到火食。这倒不奇特,此处传说是女娲娘娘的故里,当年女娲娘娘练五彩石补彼苍,将剩下的石头丢落在此,山路行走不便,却常有些猎户樵夫出沒。往前面走不过十五里,便是兴安县城,城里店铺林立,买卖昌隆,是个繁华的地点。”
那大汉抱屈道:“大爷,我本是此地的樵夫,砍柴回家,蓦地见了这些人马,吓得躲在岩石前面,不想心惊胆战,斧头失手落地,砍在山石上,给这位小爷闻声了,带人一拥而上,将小人绑了,硬说小人是甚么特工。”
高迎祥摆手道:“碰到鬼打墙的都是深夜独行的人,那里稀有万雄师给鬼打了墙的?”他虽欣喜世人,可内心却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眼看傍晚日落,数万雄师若在原地绕起圈子,隔绝难行,一旦前面追兵上來,四周夹攻,情势必会万分危急,见张妙手面色有些仓惶,转头问道:“自成,到底是如何回事?”
三十六营大会以后,各路农夫军即在闯王高迎祥的批示下向西北进军。
“有先汗在时的恩情,汉军的大多数将士是不会叛变汗王的。但军中之事,偶然主帅常常是摆布不了的,比如说叛变,是以,老臣觉得,要从满蒙八旗调一些将领到汉军旗中去,再将汉军旗中的一些人调到满蒙八旗去,如此,万一有甚么不测,也能及时措置。”
“好,甚好。”佟养性放下心来,当初听到济尔哈朗使明媾和,他真的是极其气愤。沈阳被明军焚了不要紧,八旗妇孺被杀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大金这口气不能泄!
接到流贼向西北进军的奏报后,陈奇瑜取过舆图,细看了半晌,敌部下说道:“贼有高人看出入川乃死路,此番北进只为杀本部堂个回马枪,好笑他们自恃平利、兴安、洵阳这条路崎岖难行,追剿不便,便打起了快意算盘,却忘了山高谷深最易设伏。兴安县内有一处车厢峡,长四十里,四周峭壁,是个适合埋伏的处所。传羽檄给练国事,命他虚与委蛇,将高迎祥等人诱入此中,困而杀之!”
沈阳城除了城墙尚存,城中修建全被明军焚毁,此时正在重修,并无合适居处,佟养性一行暂居城外八旗大营。
见状,豪格晓得不能再让佟养性耗精力了,忙道:“额驸,你好好养病,转头朕再来看你。你放心,我爱新觉罗氏毫不会孤负佟氏一族的厚望。”
蝎子块也下了马,哈哈大笑道:“他一介冬烘,那里会有如此气!整天巴结往來,说的都是虚言谎话,岂有我们这般欢愉安闲!”
沈阳,恭贺新汗继位的佟养性得病,据郎中说病情非常严峻,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李过等人闻声,各持刀剑将大汉团团围住,蝎子块、张妙手也纷繁呼喝道:“快说!如有半句谎话,必是官军的特工,毫不成饶了!”
他眼望着帐顶,脸上泛出非常满足和幸运的光彩:“老臣要走了,临走之前,想跟汗王说几句话。一是关于济尔哈朗使明的事,此事怕是不成,汗王还是要做好明人兵戈的筹办,不能抱有和谈之胡想。”
张妙手瞪着眼睛道:“自成,你不是碰到鬼打墙了吧?如何能转回來呢,走过的路不记得么?”
高迎祥担忧张妙手的鬼打墙鼓吹出去,对雄师倒霉,当机立断道:“快去找个领导!”
李自成搔着脑袋,狠狠骂了一声,才回道:“我发觉途径不对,就命人沿路做了标记,可还是转回了原路。这山巷子极多,四周都有岔道,真弄不清哪条道可走出去?”
高迎祥捋定丝缰,翻身下了白马,提着马鞭,指指崎岖难行的山路道:“他陈奇瑜也不消走这等的山道儿,自有八抬大轿抬着,前呼后拥,衣食无忧,用不着像我们这般冒死,要他担负风险,天然不轻易。”
高迎祥大步上前,分开世人道:“你但是躲在山里避甚么仇家?”RT
佟养性于金有大功,又是西屋里额驸,乃新汗豪格姑爷爷,又是来恭贺本身继位抱病,于情于理豪格都必须前去探视。
“这四周杳无火食,找个领导比打只猛虎都难……”
豪格进帐探视,佟养性已是气味奄奄,见到新汗王后,却要挣扎起来施礼,豪格仓猝禁止。
“没用了,没用了。老臣自知寿禄已尽,要说帮手,只要到另一个天下去帮手先汗了。汗王,大金国能有明天,不轻易啊,从老汗十三副遗甲起兵到明天,有多少大豪杰血洒疆场,有的连尸都城找不到啊。正如先汗所说的那样,我们现在一方面在创业,一方面也在创业。创业难,创业更难呐...汗王你必然要将两代大汗的伟业生长扬下去,让我们女真再次成为中原的仆人啊...沈阳之败不太小挫,汗王切不要真觉得明人短长...”佟养性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已是说不下去了。
日色过午,埋锅造饭,填饱了肚子,接着行进。天气将晚,走了半日,却又转回了原处。高迎祥正要派人到前面责问,李自成带着两个亲兵赶來道:“禀闯王,此山岳岭相连,途径盘曲,我们迷了路。”
豪格道:“对这些人不必手软,该杀要杀,切不能放纵。”
........
回身欲走,却见李过押送着一个大汉过來,嚷道:“抓了一个官军的特工,抓了一个官军的特工!”
见佟养性说得辛苦,豪格劝道:“额驸,你先放心养病要紧,这些事等病好了再说。”
...........
“明朝火德,故我新国号要以水灭火,是谓大清。”
豪格握着佟养性瘦骨嶙嶙的手,对这老额驸充满感激:“额驸,你放心,本汗照办就是了。”
“老臣传闻汗王要即位称帝?还要改我国号?”
蝎子块笑道:“咱只要到了山里,跟官军兜起圈子,他们就是再多的人马,也是拖得胖的瘦瘦的病病的死了。他们整天花天酒地,那里吃得下这等苦处?不似我们都是贫苦人出身,脚板儿早磨得铁一样硬了。”
“父汗生前已经计议,使明之事只是烟雾,只待朝鲜兵马赋税一到,本汗就亲率雄师至口外入关,这回定要将明人的京师突破!”豪格恨恨的说。
佟养性老泪从眼角中溢出:“去吧,去吧,汗王自有大事要办,如何能担搁在我这老头这里,汗王快去吧...”
陈奇瑜急令练国事带精兵日夜不歇,赶往车厢峡北面的谷口埋伏,自率副将刘迁、游击贺人龙、杨化麟、柳国镇尾随,又调卢象升觉得后盾。
二人跟着步队向前缓行,山路盘曲来去,回顾望去,数万雄师拉着马,挑着粮草辎重,在山里爬动,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或隐或现,时断时合,行进极是艰巨。
“汗王想做甚么就做甚么,咱八旗高低都是支撑汗王的。不过明军攻破沈阳后,汉军旗有很多人反叛,现在旗下也有很多人怀了贰心,臣来前,就破获了两起明军策反之事,此事不能不防。”
佟养性摇了点头:“死生有命,繁华在天,臣已七十有五,建国老臣中,臣算是最长命的了。老臣能活到明天,也算是个古迹。臣所憾者,未能目睹汗王率师进京,登上金銮殿。”
陕西巡抚练国事接到陈奇瑜的军令后,当即暗中号令所部明军放开口子,只等高迎祥率一众贼首到來。
“不,汗王,老臣的日子未几了,你要听老臣的话,必然要把沙子掺出来,以防不测。”佟养性对峙道,仿佛豪格不承诺他就死不瞑目般。
李自成很有难色,见高迎祥阴起了脸,只得改口说:“我多撒出几个兄弟,也并驳诘事。”
“不但是脚板儿磨硬了,是我们的命贱胆量大,甚么都豁得出去,不像陈奇瑜那般金贵,二品的朝廷命官,泼天的繁华,怎能随便抛了?我们怕甚么?在家里是等死,出來造反也是死,可如许死得壮烈,死得有声响!”
“称帝也好,国号改了也好,这大金毕竟不为南人所喜,改了好,改了好。”佟养性连连点头,“却不知新国号是甚么?”
“汗王,老臣与老汗了解那年,刚好十八岁,老汗一番慷慨陈词,激得我热血沸腾,今后跟随老汗走上了同一女真,创建大金的雄图伟业。老汗、先汗不愧是我女真的匡世英豪,真的成绩了大业,这是老臣平生中最感欣喜的事。人固有一死,老臣的平生,死而无憾了。”
“本汗还盼能多获得额驸的帮手,你放心,转头本汗便叮咛大金国最好的郎中来,必然会瞧好你的病。”
李自成看那大汉,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陈旧的粗布短褂,裤脚高挽过膝,脚蹬一双麻鞋,体格魁伟,紫铜色的面皮,似有多年风餐露宿之苦。
“有传国玉玺在我大金,如何不能即位称帝,此恰是上天之意,再说父汗活着时也是想着咱大金能真正和明国分廷抗礼的,我决定即位称帝也恰是遂了父汗生前遗言。至于改国号之事,倒是范文程先生建议,他说我们大金国号不好,易使明人仇视,对将来入主中原不好。”
当下嘲笑一声,问道:“看你也是贫苦出身的一条男人,如何甘心给朝廷做鹰犬,残害自家兄弟?”
“迷了路?”蝎子块和跟上來的张妙手对视一眼,吃惊道:“怪不得方才瞥见埋锅造饭的处统统些眼熟,原來折腾了小半天,竟又折了回來,这可如何好?”
“大清...大清...”佟养性喃喃自语两声,枯遂的目中闪现精光。
“这就好,这就好。”佟养性持续说道,“臣有句话,憋在心中好长时候了,一向想说而未说出口,明天也算作是临终别言吧。”
豪格欣喜道:“额驸,你这是说甚么话,你还精干着呢,这病能好,必定能好。”
李自成逼视着他道:“这里周遭数里沒有火食,山路又崎岖难行,那里会有人在此居住?”
四更天气,满天星斗光辉,向西北进军的高迎祥命李自成为前锋,张献忠断后,自带蝎子块、张妙手居中,带领大队人马闯营而出。
高迎祥等人钻入深山密林,听着前面号令之声垂垂远去,勒住白马,了望四周的群山道:“这些山岭抵得上数万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