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领路
因而，接下来的那半个时候，红药直是疲于奔命，鞋底都快磨出洞来了，总算在傍晚之前，诸事安妥。
公然的，尚寝局也不尽是笨伯，这一个就非常聪明，听这问话，便知是当老了差的，比那六宫里的都不差。
“你这孩子，瞧着年纪不大，差事倒是办得挺安妥的，生得也还洁净，便去给那些姑姑们带路吧。”她似是对红药甚为对劲，笑容颇逼真。
自打重生以后，她无一日不在谨小慎微中度过，现在举眸，才终是发明，禁宫风景，亦自有它的一种斑斓。
宿世此生，她还是第一次生出这类感受，一时候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心下无穷怅惘。
去井边洗净头脸，又将发髻衣衫理了理，红药便又马不断蹄，被姜寿菊赶去各处传话。
仓促想罢，那厢姜寿菊已经开端分拨差事，因见红药生得洁净，便命她去临时搭的灶上烧茶。
这一整天的活计，比她在小库房两天的差事还累。
岛上此时恰是一派慌乱，一个身量高瘦的掌事宫女迎来，和于寿竹做了交代，点清人数，便将她们带上了岛。
红药亦就此得着了喘气之机，躲在芭蕉园的一处背阴处，与几名宫人吃了晚餐。
那是一种华贵而又不实在的美，虚幻、浮泛，却又如天涯那轮皎月般，引得人不由自主地神驰与追逐。
带路。
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她往四下看了看。
天空是纯洁的烟青色，几粒星子斜缀于一隅，清冷、疏落，如漫不经心的看客，俯瞰着这莽莽尘凡。
原觉得接下来会闲上些时候，不想，姜寿菊转脸便又找上了红药，给了她一宗新差事：
晚餐非常简朴，不过是干饼咸菜罢了，连汤都没有，只要白水。而即便如此，红药亦是狼吞虎咽，连吃了三大块饼，才算解了饥火。
红药搭眼看去，微微一叹。
姜寿菊亦是见红药老诚恳实烧了一天的灶，措告别事都非常稳妥，比那些毛手毛脚的小宫人强多了，这才对她委以“重担”。
又是熟人。
开宴期近，各处皆在做最后的筹办，从花盆的位置，到登楣子上铺着的锦垫，无不要颠末最严格、最邃密的查验，以防呈现任何一点题目，惊扰了贵主儿们。
天然，这还只是给奴婢们带路，如果替主子带路的，则又是另一拨人了，红药这些临时借来打杂的，自是捞不上这等肥差。
红药也穿上大号的粗布围裙，手里拿着把大葵扇，兢兢业业地守着灶火，一锅接一锅地烧着茶。
这字写得极妙，从远处看去，好似一件飘舞的女子衣裙，不管识字与否，一眼便能瞧出。
她这话实在倒也不算错。
莫藐视这只灶台，本日琼华岛上统统宫人的茶水，皆今后处来，其繁忙程度可想而知。
红药忙道：“回姑姑的话，路我都记下了。只不知姑姑要我领哪一条路？”
见她说得慎重，诸人俱皆凛然，氛围亦变得沉重起来。
那高瘦掌事宫人名叫姜寿菊，十年后，她便是西苑总管，此人非常刻薄、爱财如命，当年湘妃在她手底下很吃过些苦头。
世人闻言，俱皆应是。
也正因如此，需求往各处传话的活计便犹为首要，添减、改换、挪动等等，虽皆不是甚么大事，可传错了一言半语的，弄出岔子来，大师都没好果子吃。
红药痴痴地看着，心头悸动，委实难言。
于寿竹似另有些不放心，减轻语气又道：“前头袁尚寝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处所比六宫还要大，不管当甚么差事，你们来回便只从这条道儿走，便有小道儿、近道儿，你们也别顾着便宜抄近路，只记牢了走这一条路便是。”
红药应了个“是”，姜寿菊便命个小宫人予了红药一盏绛纱六角宫灯，又给了她一个小布袋儿，说道：“灯笼里的蜡烛够烧上半个时候的，如果灭了，这布袋里头有替代的蜡烛和火石，你本身换上便是。”
不过，她倒也并非心狠手辣之辈，由她管着的西苑，还算是个能活命的处所。
红药又将视野往回掠，便见通往琼华岛的那条长路上，亦悬着好些彩灯，素净得如同绽放的炊火，风起时，摇摆得一起斑斓。
玉轮已经升起来了。
于寿竹点了点头，复又举目望去，见琼华岛已然在望，便最后一次叮咛道：“莫乱跑、莫乱瞧、莫乱语。记取三这句话，自能当好差事。”
两世人生，在宫里当了二十来年的差，红药完整称得上“老江湖”，这些差事里的关窍，自是门儿清。
这是怕有人肇事，拿这些宫人顶缸，让她们别乱跑添事儿。
举凡大宴，带路是要分作好几种的：去净房是一起；换衣裳的是一起；另有一起，倘或有奴婢现犯了错儿，要被拖下去的，又不想叫她们扰了主子平静，亦会有专门的收押之处。
这算是个闲差，另一些宫人却没这般好命，不是去搬花，就是去扫地，要么就去抬东西，各各忙于差事，连红梅都没空看野眼了。
说完了，又像是想起了甚么，问：“路你都认得了吧？若不记得，我再叫人领着你走一次。”
不知何时，琼华岛上已亮起了灯，红与黄交叉着，太液池的莲叶上，浮着一盏盏水晶烛台，剔透而细碎的光影倒映于粼粼波光之间，明河澄净、风清月白。
用罢了饭，红药等人便分开了芭蕉园，转去兔儿山待命。
“你便领着换衣裳那一起吧。”姜寿菊挺喜好红药的，便予了她最轻省的一处。
听了这话，姜寿菊心下更加对劲。
红药等人肃容应下。
一全部白日，红药在烟熏火燎中度过，待暮色将至，灶台终被拆去时，她已是满面乌黑、两眼通红，活脱儿一只黑兔子。
于寿竹笑起来，摸了摸几个小宫人的头，便将她们带去了琼华岛。
红药接过布袋儿系在腰间，提起灯笼瞧了一眼，便见那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