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苟三费经心机搅混了一池之水，惊起乌龟王八无数，未免好笑可叹。
何秀才顿生戚戚：养得好好的闺女嫁作别人妇，现下想想仍旧心伤。
何秀才笑：“可贵热烈，曹亲家与你卢叔言谈风趣，不知不觉贪了杯。”
陈据又挨凑过来：“苟二的灵堂都除了，苟三也不知把他兄长葬去了何地，怪得狠，也没见他去寻坟地，也不见另设白事。曹铺主，他可有另买棺材？”
沈拓笑道：“常日与长随说话半句嫌多，只这句少不得要拥戴，桃溪有明府确是幸事。”
曹大还要说：“诶，不错夸不错夸，不知多少人犯了红眼的病，哈哈哈，再好的肉也落了我大郎锅中。”
曹大笑道：“亲家公不知，那日在家中铺子里，苟五各式摧辱，苟三只忍气吞声，只那眼神浸了毒似的，看得人后脖根发凉。”
季蔚琇笑：“身边有你这等阿谀之徒，倒让我不知了本身的斤两。”
沈拓回过神，眸中闪过一丝暖意，笑道：“我家在桃溪，即便繁忙也是日日得见。”
曹大笑道：“大郎有事自去，我们本身吃酒。”
何秀才道：“苟二暴戾恣睢，苟三怕不是善与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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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蔚琇微凝，然后道：“人之一物……”点头苦笑道，“苟二之罪，三年犹深，五年如何？十年又如何？河底沉尸，无驰名姓，与桃溪世人又有何干？一时感慨，道声不幸，十年龄后，又如何？”
沈拓微拱手：“沈某粗人，不擅言辞，季长随切莫与我计算。”
季长随自认扳回一城，倒和颜悦色起来。
沈拓又道：“苟二万死不敷惜，苟三献了银，莫非便能消得苟二恶名？也太便宜了些。”
季蔚琇又道：“苟三与我要了路引，怕是要阔别是非之地。”他轻笑，“他宣称捐了身家，怕不是真相，苟二做人禽兽不如，倒是运营有道，定有背工交托。”
季长随忿忿道：“我是最随和不过的，都头定是与我有曲解，他日与都头喝上几杯，不信说不上话。”
曹大一愣，道：“桃溪又不止曹家一家的棺材铺，他许是去了别家。”
季蔚琇不知贰内心所思，只笑道：“明岁事件繁多，鲜能得闲，都头少不得又要萧瑟家人。”
何秀才忆起旧事, 感慨道：“既不修身, 亦不修德，又不拘束族中后辈，数来都是劣迹斑斑之辈，既不识礼节, 又不知荣辱，人与兽类同，何谈百年家属？”
沈拓道：“只休管他，他如果犯事，难逃昭昭天理，他若只找苟家的费事，不过恶犬相争，倒与我们无关。”
沈拓道：“他与苟家翻了脸，又将产业悉数捐赠，不知作的甚么筹算。”
季蔚琇点头道：“他却不是积善修德之人，为兄长积阴鸷？”他目露嘲弄，耻笑道，“更是……胡扯，不敬鬼神之人何来畏敬之心？只这份忍辱断舍可贵，可见心性定夺狠厉。”
季长随被下了脸面，虽气又不好发作，只得干笑几声，对季蔚琇抱怨道：“都头说话也忒直了些。”
沈拓心道：明府这是要掏了他们的家资。不由也笑，拱手道：“为桃溪谋福实是明府。”
季长随被挤兑了一句，也没长些记性，抱怨道：“都头没个眼色，只捡郎君的把柄说，都头日出夜归，郎君月旬也只一封手札来往。”
恰好这死瘦子喝醉了还洋洋对劲，仿若得了天大的好处。只得勉强道：“曹亲家错夸了。”
沈拓笑着虚应道：“得空与长随吃酒。”
曹大生得胖，喝得嘴里起絮，心口闷热，对何栖笑道：“侄媳做些醒酒的汤来。”
卢继拿筷子指着曹大道：“曹铺主醉得不轻啊。”
沈拓握着空杯，怔忡半晌道：“苟三竟有此心，莫不是我错疑他。”
他牵了马一起风驰电掣，半晌的工夫到了县衙，见了季蔚琇，揖礼将事告之。
卢继鼓掌笑道：“苟家一干蠢货, 与他翻了脸，舍了一根拯救的稻草，招了只窝里的狼，他日少不得要扯下苟家一块肉来。”
沈拓拍马而过，颠末一处私宅，柴火高架，火光冲天，远远散着几个看客指指导点。他一惊之下，正要上前，定睛一看，火堆边一人恰是苟三，身侧穿带孝衣倒是他的妻儿。
沈拓暗悔讲错，拱手赔罪。
沈拓一听便知卢继也是半醉，笑道：“也罢，不醉不归，了了这些鸟事，去去倒霉。”
季蔚琇微怔，思及父母兄长，没了兴趣，恹恹让季长随送客。
季蔚琇欢畅，失了常日的慎重，冲沈拓一眨眼，笑起来：“他所求我略知一二，我所求他倒看得清楚，唉！其间我逊他一筹，我不及他多矣。”他固然说得非常烦恼，狭长的眼里却尽是笑意，显是没放内心，又镇静道，“我要征夫子通河，苟三为富户做了榜样，掷令媛为桃溪一众民生谋福，真是大义之人啊。余者怎好束手？少不得也要慷慨解囊、好善乐施。开年我要张榜闹街，出布告为苟三立名。”
沈拓话虽如此，心中却在惊奇：苟三偏隘，有妻有子，又分得了财产，应不至于气急废弛，拼个你死我活。只是，苟二尸身失落，却也不好忽视，此事需报与明府晓得，以免事出没个防备。
沈拓皱眉道：“苟三的确与别个分歧。”
他返身归家，家中酒宴正酣，曹二与陈据几人喝得欢畅，脱了外套只在那号令拼酒，陈据几人更是酒徒，常日只嫌不敷，可贵纵情，又有酒肉，更是喝得东倒西歪。
卢继笑道：“大郎你是不听墙角口舌的, 不知苟家后辈里, 有出息的不过两人, 便是苟二苟三，再小一辈, 眼下还看不大出来。苟二打理着族中财产，焉能只为族中做嫁, 公开里必少不了计算搜刮。这些个活人, 又蠢又贪, 怕是算不过苟二这个死人。”
陈据涎着脸笑了：“别家哪比得上曹家棺材铺，这事还是蹊跷。”
季蔚琇看季长随吃鳖，并不觉失了脸面，反倒看得很有兴味。
沈拓道：“苟家昨晚分了家，将苟二除了族。”他耻笑，“却不是为着苟二丧尽天良, 只是嫌多个分食罢了。”
季蔚琇抚掌道：“他本日前来，将苟家所分炊产俱捐赠出来以作修桥铺路，道是只求为兄长换得几分阴功阴德，少受狱火灼烤之苦。”
何栖回声出去，曹酣醉定见涌，哈哈大笑，只对着何秀才道：“亲家公好教养，哈哈哈，只便宜了我家大郎。”
卢继和何秀才同时点头：“有理，饭后闲谈，不值得挂记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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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则想：苟三拿着苟二留下的私产，携了家小一走了之另谋前程，临行却递了枚钩子与明府，让桃溪富绅大户做了鱼塘肥鱼，扯了腮唇也要吞了饵食，只怕日蚀夜寝都要咒恨苟三。苟家刚分了家，银钱尚未捂热，便要送出好些，再有苟五这等深恨祖宗遗下很多亲眷的，恨不得将苟三兄弟挫骨扬灰。
何秀才听他说得粗鄙，无法：“曹亲家端的喝醉了。”
他又吃了几杯酒，世人欢畅胡扯了闲篇，沈拓让施翎过来陪客，本身告了罪到衙门一趟。
沈拓接了酒，见季蔚琇恨不得去道贺一番的模样，问道：“苟三做了何事合了明府的情意。”
待见沈拓进门，似得了救星，道：“大郎快来，曹铺主醉了，大郎替了他来吃酒。”
曹大与何秀才等人看得好笑，又嫌他们喧华，另避进了偏厅，他们也喝得半醉，弃了火盆，四开窗门。
沈拓笑道：“半晌即转，叔伯自便。”
他这是烧化了苟二的尸首？
何栖与他们另配了爽口小菜，整治酒案，笑道：“阿爹本日也喝得失色。”
沈拓勒住了马，静看了一会，烈火炎炎，焚不去生前之恶，苟二终将成为一捧骨灰，随风一扬，也不过脏了人间万物。
他说得至心，季长随在一旁与有荣焉，笑道：“郎君阔别禹京，做这一方县令，实是殚精竭虑，费尽神思。”
何栖道：“晓得叔伯们本日吃酒，厨下早熬了醒酒汤。阿爹与叔伯们吃得胸闷，不如先吃点鲜果，柑桔，水梨，略去些燥意。”
沈拓吃惊道：“他来衙中何事？可有惊扰到明府？”
季蔚琇听了笑道：“都头故意了，岁节日近，确不好再生枝节。不过，都头如果早来三刻，少不得要撞上苟三。”
何秀才道：“阿圆去备来，曹亲家吃得口中干渴，吃些鲜果也好润润口喉。”
沈拓哑口无言。
卢继啜饮一口, 道：“这些个富户豪绅，起家得快，式微得也快, ”
季蔚琇笑得畅怀：“苟三倒是小我物。”他似是表情极佳，让季长随温酒上来，道，“他委实见机，苟二在时，他竟是不显。”
沈拓归去时，骑马绕了一程路，远远看了苟家宅院，天井深深，白纸灯笼随风摇摆，门前洒得纸钱被风一吹，纷繁扬扬卷地而过。苟老还未出殡，宅内不闻佛音，宅外不见唁客、和尚，冷冷僻清，倒像白事已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