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离
加上四人举止清疏，谈笑不俗，连天子都连连招他们进宫，犒赏不竭，亲赐御笔雅号：白衣（注1）四公子。
辛夷的指尖颤了下。江离此言，是在调侃她与卢家的婚事。笑她妄图嫁出世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却又得了一纸休书，现在被父亲逐削发门，前是梦后是魇，都是前程悲惨。
铜钱般的日光从楠木叶影间落进江离眸底，好似激起了些波澜。
辛夷在绿蝶的奉侍下换好襦裙，起家往玉堂阁后门走去。
“这贱婆子真是嘴臭！女人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去……”
辛夷祖母醉心棋艺，以是江离也是辛府常客，要么陪老太太下一盘，要么侍从老太太去寻访棋道隐士。此次老太太去钟南山，便也请了江离随行。
后花苑地处僻静，清幽高雅。太湖石围成的水池上，菡萏含苞欲放，满园的楠木翠荫如盖，将全部后花苑都笼在一片阴凉中。
辛夷也下认识的抬眸一瞧，倒是心跳都霎那慢了半拍。
“…死过一次的人，除了这条命，另有甚么能放在心上…”
“一小我家不要的破鞋，另有脸在辛府呆着！要不是大人善心，当即就该打出门去！免得一身儿铜臭味的骚气，脏了我五品士门！嫁前被卢家赏了休书，合该本身找条白绫，活着也是丢脸……”
他一腿屈膝，倚坐在楠木叠翠间，一袭银绣飞廉卷云樗蒲绫广袖薄衫，及腰墨发以一支檀木簪随便的拢在肩后，愈发衬得他若庭芝玉树，大有魏晋风骚之态。
“这天儿闷得一丝风儿都没，如何另有叶子落下来？”绿蝶惊怪的昂首看去。
辛夷寻了太湖石墩坐下来，绿蝶在旁拿绢扇给她扑着蚊蝇。忽地，几枚树叶幽幽飘下来，刚好落在辛夷的裙衫上。
楠木翠盖如穹，树枝间倚坐着一名男人。二十出头，清华慵散。容颜绝美得好似踏雪而来的仙君，鼻若悬胆，薄唇含情，入鬓剑眉似两抹青山，眉下星眸流转着摄民气破的光彩，深处却似无边的长夜，不带一丝温度和波澜，让人只看一眼就能勾了魂去。
但这白衣潘郎倒是个冷性子。老是板着一张脸，说话看表情，说出来的半个字又毒。传说有公主拉下身份招他为婿，他却把大门一关，让门外的公主比及昏迷。要不是天子顾恤他在棋道上的成就，他冷性子惹下的孽就够他死千万遍了。但而后，那些莺莺蝶蝶也都死了心。皮郛再好，性子实在不讨喜。
“没甚么。”
宿世她被卢家射死，想来她受了连累日子也不好过。现在她重活一世，定不要再虐待她。
辛夷眼眶又有些热了，她轻柔的拍了拍绿蝶的手：“好了，今儿穿甚么花色的衣衫？天热儿，贪凉的最好。”
辛夷平复了心境，淡淡的对江离行了个万福：“棋公子好雅兴。老太太不是明儿才回么，公子如何先至了？”
江离，便是棋公子。更以绝世俊颜为四公子之首，号为“白衣潘郎”。当年他初入长安时，便惹得万民围观，掷果满车。
琴棋书画，大魏有四位男人尤其精通，技艺已臻入迷入化。又因这四人都是布衣，只靠技艺游走于王谢仕官间，或是献艺或是陪官吏对弈作画，或是宴席上鼓琴扫兴，亦被奉为座上宾。
翌日。大魏的夏一天比一天热了。辛府绿叶如荫，知了叫得清脆非常。
江离成心偶然的瞥了眼玉堂阁前门：“吵。”
辛夷眸色闪了闪：“只怕冻出来了就醒不过来。旁人我还能唤一声儿醒，如果本身都不晓得本身陷出来了，还编个环球浑浊我独清的借口，可惜哪天冻没了也不晓得。”
绿蝶见辛夷实了心不计算，也不好再多嘴。她取过一件水绿色竹枝绫的襦裙：“女人就这身吧……女人这是往那里去？”
江离面无神采，腔调和楠木的树荫普通沁凉。
“可也不能就如许听着呀！”绿蝶玩弄着木梳，略有委曲的嘟哝。
“世人营营碌碌，热情名利场，冻场复苏不也妙？”江离移开视野，仿佛连看都懒得再看辛夷一眼。
辛夷眉梢微挑，进步了腔调：“公子倒是温馨。静得跟块冰儿似的，本身耐凉就算了，还总得拉上旁人冻个短长。”
男人嫌弃的神态好似不止珍大娘，连玉堂阁都含了出来。听得绿蝶作势就冲要上去和他实际，这玉堂阁才是受害者。
绿蝶忍了几次后，终究放下木梳忿忿道。
辛夷一伸手，推开了玉堂阁后门。
“女人您说甚么？”
辛岐为官五品，在长安这天子脚下只能算豪门，但拿到外州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京官。以是府邸虽清简，但毫不寒酸。也有前、后两个花苑。
辛夷忽地耳根有些发烫，她赶紧侧过甚，暗骂本身重活一世，却仍然对江离的面貌没有抵当力。
还是卯时，辛夷就醒了。被吵醒的。
“就算冻没了，有一纸休书，也不会没人晓得的。冻着做了场梦，醒了倒着了更凉的魇。”
珍大娘是五女人辛菱的乳娘，生得五大三粗，块头顶两个男人。这一声声叫骂，便是大半个辛府都听得清楚，却偏没一小我出来禁止。
“傻丫头，珍大娘敢这么号令，背后是辛菱撑腰。指不定另有高娥辛芳那伙人。现在她们都躲在暗处瞧着，我若一出去，不恰好中了她们意？”
辛夷手刚碰到后门，绿蝶仿佛憋了好久的话终究吐了出来：“女人，您真是…不一样了…以往遇见这类事，您准是寻四公子主持公道的，要么就是关上房门哭一整天。”
辛夷微微上翘嘴角。绿蝶是至心待她好。
注释：
当年她刚到辛府，孤苦伶仃，谁都没当回事儿。辛栢见她不幸，便把本身的丫环绿蝶给了她。今后绿蝶眼里便只见得辛夷，二人的情分比辛府姐儿妹儿的还要真几分。
“你不是嫌院门口的母知了太聒噪么？我们去后苑避避清净。”
“老太太在路上害了暑热，以是车马行得缓。我又耐不住，便先行了一步。”
她的玉堂阁院子门口，珍大娘的叫骂雄浑有力，满园的知了声都盖过了。
1.白衣：当代布衣服。因即指布衣。亦指无功名或无官职的士人。《史记·儒林传记序》：“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
辛夷神采如昔，她细心从镂花妝奁里挑出一支翡翠簪递给绿蝶，这才渐渐开口。
“这返来便躲到树上去，又是甚么理儿？”辛夷带了两分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