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桫椤
江离没有回绝。横笛于唇，笛声如水。二人都不再说话，玉堂阁内堕入了悄寂。
而本日大明宫内的含凉殿，却如太极宫普通冷僻。日头晒得明黄琉璃瓦直泛白光，被寺人黏去了的蝉子一声也听不到。
辛夷笑了，笑得哀戚又豁然，笑得眼角一滴清泪不知从那边滚落。
“瞧你这甜嘴儿，平话的听多了罢？跟唱戏似的。”王皇后到底是女子，不由暴露了嫣红的笑意。
王文鸾低眉敛目，指尖却不平气的搅着裙角：“同是五姓七望，我王家就差了么？皇后姑妈，您也不管我了不是？”
“正如奴家，也是做了场梦。走错的棋得再走返来，魇着的梦也要醒过来。”
仿佛和王皇后干系极亲，王文鸾涓滴没在乎她的话，只顾把声音放得更娇了。
王皇后笑了笑，从雕花紫檀嫁妆里取出个点翠八宝盒递给王文鸾：“既晓得本宫疼你，就少给本宫惹点事，规端方矩等着出嫁！喏，这是你前日说的熏香：桫椤。”
王皇后笑了，笑意如责怪自家不长进还到处惹事的孩子，恰好眉眼里又都是宠溺。
江离适时的看了眼玉漏，轻道：“刚寅时。另有两个时候天亮。”
王皇后拍了拍王文鸾的手，略有惊奇：“你堂堂王家嫡蜜斯，侍从丫环很多，给你配的影卫也很多，还你那帮子嫡兄，你那惯宠你的爹爹都是不管你的？甚么大事儿还要轰动本宫来。”
王文鸾便将东风堂和曲江池的风波细细道了遍。王皇后在听到卢锦两个字后，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但只是刹时，又规复如初。
瞧着王文鸾眸色一暗，王皇后又心疼的放缓了腔调：“不是姑妈不疼你，只道本宫年纪大了，愈喜清净。事儿能少一件就是一件，卢家的令权都交给你爹爹了……”
谁家长安闻玉笛，临风动月辉，断肠声来暗恨薄，芍药刬地瘦。
点翠八宝盒一翻开，绯红的粉末就披收回惊人的甜香，可想只要洒一点在熏炉里，全部房间都会芳香袭人。
王皇后扑哧一笑：“你呀，这话也就只能悄悄说说。你不明白卢锦的气性儿有多高，不晓得她有多受卢家的宠。独一的嫡蜜斯，向来都没谁大声和她说过话的。却因扯进你和辛氏的恩仇，出错坏了卢家的高贵，还众目睽睽下，挨了兄长好一通训。”
她一袭明黄镂金百蝶穿花广袖曳地凤袍，内衬杏黄金枝线叶绉纱襦裙，外搭镶银祥云茶色半臂，紫绫玄色流苏披帛愈显婀娜。
“可不是。”王文鸾努了努嘴，“卢锦就是个榆木脑筋，古板，还倔！”
王文鸾顿时展颜而笑：“就晓得皇后姑妈疼我！”
王文鸾瞧得两眸发光，腔调间的奉迎又浓了：“皇后姑妈，还不就是安化街那辛氏。她言行粗陋，辱我世家，该千刀万剐！”
王皇后轻啐了口，眉眼噙着和顺的笑：“本宫敢不帮你？不然你还不每天上含凉殿来，把本宫这清净的房顶都给掀了。你放心，我晚点就下道懿旨，赐辛氏白绫他杀。”
国之重基，天子地点，谓之太极宫。东有东宫，西有掖庭，北靠内苑。但是太极宫倒是长年冷僻。
这时，江离的声音又不带涓滴起伏的传来。
辛夷不知何时沉甜睡去，竟是没有再着魇。天然，也没有做梦。
只因十余年前，魏昭帝在太极宫东侧另建大明宫，而后，天子起居根基移至此宫。大明宫成为实际上的帝宫，构成了大魏的天下皇气，九州瞻仰。
王皇后略略深思，疑色愈浓：“本宫听过。辛氏不过是五品官的庶女，且非论你一品国公的爹爹，就是你正三品各处的嫡兄们，随便寻一个出去都能让她死千万遍了。莫非，她有甚么背景？”
统统的宫女都被赶了出来，面对着红墙根如晒鱼干站了一串。而宽广的大殿内，只要两位女子在谈笑风生。
“我说过，再高超的弈者也有下错棋的时候。现在晚，我下错了棋。”
因了红绫馅饼的解药，辛夷欣喜的发明，石中玉的毒竟减轻很多，在旁人看来，她是暑热好转，喜得辛岐给郎中多加了赏银。
王皇后四十来岁，生得脸如银盆，目如杏子，说不上倾国倾城，却有慎重含威，凤仪端庄之态。
“皇后姑妈，您是最疼我的。您可要为文鸾做主！”王文鸾密切的拉着王皇后的手臂，声音腻得像含了糖。
“皇后姑妈，您还说我是世家蜜斯，现在这蜜斯都被人家一个小家子的庶女给欺到头上去了！”
“好。”
“单凭影卫就判定她受四皇子庇护，太太草率，不敷为虑。至于卢锦……呵呵，卢家自视甚高，倒也像他们的风格。以是，你是顾忌了卢家，才寻到本宫这儿来了？”
王皇后责怪的一点她额头：“就算殿内只要你我二人，但古训常言：慎独慎独。你瞧瞧你，哪有半点世家蜜斯的模样。给我好好回到绣墩上坐好。”
王文鸾委曲的一个劲儿点头：“不错，先是我目睹四殿下的影戍卫送她，厥后又扯上卢锦。卢锦说为自陈己过，就临时不杀她。”
大魏六月，日头一每天热了。连幽闱深深的大明宫也热了起来。
“那请公子再为奴家吹一曲陇头歌罢。”
“罢了，谁叫你是本宫最疼的本家侄女。”王皇后佯装无法的嗔了王文鸾一眼，“你且说说，到底甚么大事？”
而如云鸦鬓则梳繁复的朝云近香髻，戴五彩朝凤东珠攒花金步摇，髻后簪着碗大的緋色堆纱宫制牡丹，行动间凤威摄人。
大魏定都长安。城中有百姓居住的一百零八坊，有东市西市熙熙攘攘，有三省六部官署地点的皇城，皇城包裹着的便是天子嫔妃居住的宫城。
“皇后姑妈和当年进宫时一模一样！皇后姑妈是我王家骄女，王家之女，如鸾似凤！霞光为帔，日月为辉！岂丰年纪大了一说！”王文鸾微抬起下颌，眉间闪现出世家天生的高傲，让她全部脸都披收回光芒。
待她翌日醒来，屋内不见了江离，笛声也忆不起来，好似阿谁男人向来就没呈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