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心魔（四十三）
婉儿将她手推开，重又被她握住，才道：“内里有流言或没流言，民气老是普通。太子年纪既长，人望所归，却闲在东宫。我不过一介婢妾，狐假虎威，倒专起朝政、代天子批拟来，纵人劈面不说，心中岂能无调侃痛恨？厉王止谤之故事，阿曌不知么？”
武曌眯了眼，偏头问阿庄：“崔湜、邱柒，是新与她交友的士人？”
婉儿微蹙眉头，低声道：“毕竟有太子。”
武曌将她手一握，轻声道：“不是不信你，只恐你秉承权益，内里人不平气，有些流言流言——你看我唤阿庄来，也未曾瞒你不是么？”
阿庄笑得更光辉：“实是陛下圣明，治下没有甚么大恶事，叫妾等如何报呢？总不能编些坏动静报罢？”
婉儿但笑不语，武曌扶着她渐渐站起，环顾四周，轻声道：“在外数月，再返来，竟觉到处都有些陌生——你呢？”
婉儿本已噙着笑悄悄点了点头, 忽地又蹙了眉, 将从人留在原地，本身悄悄绕下曲廊, 越太小径, 距长乐椅上的武曌不到一丈时候，瞥见了隐在树后的高力士与高延福, 方悄悄放下心来，自小宫人手中接过团扇, 悄悄为武曌扇风驱虫，她却似有所觉, 迷迷蒙蒙地睁了眼, 问：“阿婉来了么？”
武曌方又笑起来：“你看过就好。”
阿庄笑道：“除了合宫县有民人百姓为陛下送物，另有同州刺史和咸阳县尉送吉祥，益州报说兵戈既息，关市又开，本年赋税当可规复。民人们都晓得事理，有圣天子在上，谁不戴德戴德，说陛下是千古未有的好天子、弥勒转世？有陛下如许的天子，四海升平得很！”
婉儿悄悄一笑：“来了。”手向她头上一拂，掸落些许花粉，又捡出一瓣花来，武曌见了便笑：“桃花又不种在这里, 如何落到我身上了？”
婉儿便不再多言，陪武曌临水立了一阵，怕水面风大，刚要劝她回转，武曌却转头又问：“真不是谁说了甚么？”看婉儿点头，还不肯便信，叫人传了阿庄来：“克日内里有甚么动静么？”
婉儿道：“多数是风吹来的罢。”
武曌昂首看她，婉儿便略低了头道：“毕竟是朝政大事，虽有宰相们看过，老是叫我批，恐怕不大好罢。”
婉儿点头：“没人说甚么，是我本身担忧。阿曌的情意，我天然晓得，普通事件，也还措置得宜。可太子毕竟是国之储贰，又早已长成——连太孙都已有女儿了。阿曌本身不措置国事，又不叫太子措置，偏让我这内廷妇人讯断，怕有不当。”
武曌闻声韦欢的动静，不由一哂：“清心寡欲，呵。”头一转，又问：“承平呢？”
武曌将“回家”二字细细念了一遍，也笑起来，向外走出几步，瞥见小奚在廊上，不觉愣住，婉儿顺着她的目光一望，便觉莞尔：“本日没有奏疏，不要担忧。”
武曌轻哼一声：“你是我身边人，代我批拟，便如我的意义普通，有甚么不好？”
武曌但点头发笑，挥手道：“今后这些吉祥甚么的，不必向朕回报，多留意都中动静才是端庄——东宫迩来都好？”
婉儿笑道：“我倒觉像是回家了一样。”
正值上阳宫最好的时节, 到处花妍柳绿，鸟鸣雀啾，满满都是盎然春意。婉儿自廊上走过, 将至花圃时忽地驻了足，侧头向前一望，小奚本来走得慢, 倒也巧巧跟着她愣住, 伸长脖子向那边一看，缩返来时便抬高了声音：“陛下睡着了么？”
武曌便道：“让他去管三阳宫的事，俗字的事，转交二郎办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婉儿两手挽着她的手臂，悄悄道：“有是有，不过都是小事，宰相已有定议，我也看过，叫他们批出去了。”
武曌闻言不觉一笑，却道：“你那边永久都是好动静。”
阿庄道：“圣驾刚回都中，二郎便率小大郎去城外为陛下祷告穰福，望日东宫臣僚觐见，在偏殿赐宴，为陛下作献寿长赋一首、诗百首。因二郎拟与小大郎编辑成册，亲手誊抄，一时还不得进呈，二娘子清心寡欲，日夜诵经，不大出门。”
阿庄笑：“公主那边统统都好，每日不是在省中，就是在家里，进宫都进得少。”略有些促狭地一笑，对武曌道：“春暖花开，最好游春作会，公主亦不能免，小宴了几次，不过都是年青士人，如博陵崔湜、洛阳邱柒。宋公、贺公、李公等诗文大手，倒不常在坐。宴处亦多在别庄宅院，并不宴外客。打过一次猎，除了几个年青士人外，检校军学崔明德、豫国公之母夫人独孤敏，另有畴前宫中赐出去的二位徐美人都在。”
武曌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向前踱步，踱到廊上，凭栏远眺，婉儿知她苦衷，轻声道：“阿曌既已立二郎为太子，天然是筹算将这江山拜托给他，可二郎一共也未曾与过几样政务，今后继位，阿曌竟能放心么？”
一句话说得武曌停了下来，微一闭眼，转脸看婉儿：“是有人说你甚么？”
武曌沉默不语。婉儿候了半晌，反将她手一握，道：“阿曌？”武曌对她一笑，很久方道：“武三思推俗字的事快办完了么？”
阿庄便笑得有些含混：“俱是一时之俊彦，这几个月来颇在公主宅邸过往。”
武曌快速转头看她：“一件事都没有？”
武曌便看了她笑：“本来是风吹来的，我还觉得是‘之子于归’。”
婉儿一笑，隔了一会，见人都在数步后，悄悄唤：“阿曌？”
武曌抿了嘴，淡淡道：“他今后自有臣僚帮手，至不济另有承平。”
武曌不觉展颜一笑，婉儿俟阿庄退下，方抬开端，悄悄向武曌施礼：“陛下可托妾的话了？”
婉儿道：“字已清算并发到州县，前几批州县格也已发到统统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