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庙、夜雨、江湖
刀十二闻言不紧不慢的嘬了口骨头，顺手一丢，这才在老乞丐几要喷火的眸光下接过那面暗沉沉的令牌。
耳听低笑，刀十二乍觉剧痛，一把匕首已捅在了他的腹部，吃痛一瞬，背后又中数枚暗器，旋即惨呼一声翻滚了出去。
“真他娘利落。”
徐九置若罔闻，沾满油膏的粗粝右手犹自遴选着剔下的骨头，但那檐下“滴答”的雨声却在此时变得极其清楚，好像滴滴钟漏。
“霹雷”一声，又是一道惊雷。
只因那摔出去的老乞丐这时转过甚来，暴露了一张陌生的面孔，一个丑恶可怖的老妪；满脸斑块，独目泛着寒光，半张脸还生着一块庞大的青记，比厉鬼都要丑恶三分，正露着得逞的耻笑。
庙外雨氛绵绸，却见一道灰影飘忽而至，闪身步入。
老乞丐被打断话语，面上升起一抹不悦和喜色，叱道：“还不接令？”
一双黑靴跟着步入肉铺。
大堂主对这个成果仿佛毫不料外，还是不紧不慢地轻咳了两声：“软甲么？很好……咳咳……很好！”
徐九提剑踉跄一稳，双目圆睁，嘴唇翕动，似是还想说话。
“受死！”
目睹避无可避，刀十二当机立断折身而回，几步如流星赶出，一把抓向那老乞丐，想要借对方来拦截那铺天盖地的暗器。
“传闻你们这一带有小我的剑很快，不知在不在？”
灰尘落定。
来人轻声道：“换上你的剑。”
风雨暗淡，凄迷的雨夜中，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飘了出去：“咳咳……很好。”
……
老乞丐冷哼一声：“是为了一个女人才透露的行迹。”
徐九单掌一按肉案，浑身赘肉的肥圆身子竟轻巧的惊人，一蹦一跳，仿佛一颗弹起的肉球，剑光直追，眼神狰狞，森然厉笑道：“够不敷快？”
来人头戴雨笠，一袭灰衫劲装，紧勒的绑腿勾画出了腿肚苗条健壮的表面，嗓音不疾不徐，听着很轻。
“嘿嘿。”
一刀建功，刀十二不假思考，眼泛冷芒，高山翻身如鱼跃空，单刀飞急直劈近在天涯的青龙会大堂主。
刀十二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抓起火堆旁烤制多时的野兔，坐在地上大口撕咬，细致咀嚼，吃的慢条斯理。
呃……
“叮咣”一声，却见一枚神韵实足的古钱轻巧自檐外飞进，落在了肉案上，嗡嗡转个不断，晃出一团惹眼青光。
竟是刚才分开不久的老乞丐。
来不及细想，墨客扭头就跑。
雨中所有身影立如鬼怪般隐天玄色，没了踪迹。
徐家肉铺。
他艰巨昂首，双眼沁着赤色，哑声问：“你……你是谁？”
再看刀十二，五脏俱碎，终是难逃一死。
刀十二这下是完整动容，勃然色变，失声道：“孺子功？”
“识货！”
老妪闻言不敢担搁，忙走到那尸身前，正欲摸索，冷不防一抹毒蛇般的刀光暗中而起，就在她翻动尸身之际，刀光已自刀十二身下飞掠到半空。
……
老板一一号召着，手里尽是油光的刀子下刀如飞，刀口一过，刀尖一挑，一块块或肥或瘦的肉已被轻巧割下，用荷叶包好，递了出去。
但就在这时，半掩的庙门俄然炸开，翻飞的木屑中，一道人影倒飞而回，将那欲灭未灭的火堆撞散成一团火星。
“霹雷”一声，惨白的冷电扯破了绵绸的雨幕，檐下挂起的雨线中，一团暗沉沉的刀光倏忽乍亮，也照亮了一块沁着油渍的老旧招牌。
老妇一解身上的破衣烂衫，未曾回应，反是对着门外恭声道：“启禀大堂主，部属幸不辱命。”
那双手，不见皮肉，也不见筋骨，只因其上戴着一双由西域冰蚕丝织就的手套，乃江湖奇宝之一，刀枪不入，不惧水火。
末端，又伸手从怀里拿出一面古拙令牌，正色起家，冲着刀十二说道：“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上天，唯吾独尊；奉副教主法旨，刀十二听令，自本日起你正式由本教弟子晋升为四护法之一，赐号’雷使‘，卖力策应圣教东进之事件……”
老乞丐倏然开眼，盯着那颗近在天涯乃至犹不足温的脑袋，拨了拨额前的乱发，然后从身下的草垛里取出一袋银钱，嘴里冷酷道：“你受伤了？”
刀十二挣扎瞧去，借着当时隐时亮的雷光，模糊可见雨中人影绰绰，俱是黑衣劲装打扮，头戴雨笠，背负刀剑，睁着一双双冷眸，满含肃杀，又像是一群勾魂的鬼。
骨碌碌……
“乖乖，老九，你这剔骨的技术越来越利索了。”
几在顷刻，刀十二眼底精光乍现，一翻斗笠，忙将扑向面门的飞灰拦下，而后蹬地冲天而起，意欲遁走。
庙外天气已昏，风雨漫天。
等他笑完了，再回正目光，面前已空空荡荡，哪另有甚么乞丐。
古币转势已缓，恰在躺倒的刹时，肉案之上，一团夺目光彩自徐九袖中飞急蹿出，快吐如蛇，腾动间已咬向来者咽喉。
可凌厉刀光落在那堂主的右肩竟不见半点血水溢出，破开的衣衫下乃至连伤口都没有。
“再见！”
老乞丐见刀十二只顾吃肉，又提起徐九那死不瞑目标头颅，嘿嘿笑道：“这个叛徒的命总算收回来了。”
更奇的是，地上死的阿谁竟然跟他一模一样，真是见了鬼。
然就在他细看之际，庙外突的闯进个背着书箧，冒莽撞失的人。
剑亮光起，也照亮了那斗笠下的一双眸子。
这是个墨客，瞧下落魄，冒雨而入，一身洗的发白灰衫被淋湿大半，活像个落汤鸡，慌镇静张间一面揩着袖上的雨水，一面号召道：“风雨太大，多有打搅，还望……”
刀十贰心惊一瞬，忙抽刀回防抵挡，可立觉胸口袭来一股澎湃力道，手中钢刀寸寸爆碎，人已倒翻出去，嘴里大口咳血。
铁钉、飞针、铁蒺藜、飞镖、流星镖、飞刀、飞枪……
每响一声，徐九的右手便窜改一丝，本来惨白的皮肉垂垂变得生铁普通，筋骨毕露。
一把快刀，破空而出。
袖中藏剑。
可等看清庙内的景象，墨客眼皮一跳，一个激灵。
只见刀十二右边腰腹的位置正渗着血水。
“散！”
为首之人，身裹玄色披风，而最显眼的是其头顶的笠檐下，一张狰狞怪戾的青色面具若隐若现，奥秘莫测。
屋瓦碎裂之声，木柱撞击之声，暗器的破空声，以及刀十二提气时的怪叫，在这一刻被那风吹雨落揉在一起，化作一副惊心动魄的场面。
一间老庙，陈腐败落，庙里没燃尽的柴火还散着最后的余温，暖着火堆旁的乞丐和那不知立了多少个年初的神像。
刀十二瞟了眼内里的雨氛，眯眼间，笑的像是只狐狸：“如何死的？”
但一伤一死，这個买卖，可谓稳赚不赔。
可刀十二的神采却骤转惨白，白的仿佛不见半点赤色，眼睛也红了。
氛围凝固，氛围古怪。
来者右手握刀，左手另有刀鞘，寒刀横空，而刀鞘竟也往前一送，鞘口竟刹时将那夺命快剑收了出来。
顷刻，锋芒顿收，二人交叉一过，“噌”的一声，寒刀复又归鞘。
剔骨挑筋，剥肉分拣，刀随肉走，刃随刀行，百十斤的半扇猪肉，不消几息就被屠户措置安妥，供檐下的买客挑肥拣瘦。
眼瞅着将近收摊了，徐九俄然一顿割肉剁骨的刀子。
剑光快急，眼看便要取人道命，不想那来人蓦地单足一点，腾空而起，人已飘然退出肉铺，撤出雨檐，倒飞进雨幕。
雨势渐大，肉案前的买客来来去去，越来越少。
他看也不看，剑光已在飞去，仿若听其声便已知对方身高多少，咽喉地点。
但话未出口，一团血雾已自他右颈喷薄而出，于雨中绽放，染红半边脸颊。
看也不看脚边的尸身，大堂主自地上拾起一块令牌，低低一笑：“魔教？”
语罢，头颅一垂，已无气味。
“女人？”刀十二听的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双肩抖颤，“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大堂主一字吐出。
刀十二一刀斩出。
这下换成老妇瞪大双眼了，面前一花，便捂着喉咙踉跄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望着重新活过来的刀十二，张了张嘴，而后脑袋一歪，就此毙命。
大堂主歪着脑袋奖饰了一句，大氅如云一掀，已横在二者之间，杀机陡起。
刀十二顿时了然，双眼圆睁，沙哑道：“青龙会！”
大堂主渐渐落回双手。
滴血的头颅抛落在地，裹上一层尘灰，落到了乞丐面前。
那人不但会使剑，还会使刀，他只拦住了剑，并未拦住徐九手里的剔骨刀。
眨眼一瞬，他已辨出十数种江湖上赫赫驰名的暗器，悚然心惊。
雨势来的俄然，街上行人纷繁捧首鼠窜，避雨的避雨，谩骂的谩骂，顽童蹦跳，黄狗在叫，另有长街两旁伴计的呼喊，衬着出一副贩子炊火，众生百态。
遂听老乞丐眼神阴霾隧道：“上一任雷使死在了’青龙会‘手中，但愿伱不会步他的后尘。”
可腾空顷刻，但见四周八方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一枚枚闪动着寒光的暗器的确比那疾风骤雨还要密，劈脸盖脸的朝他罩来。
“给我切一斤臊子，肥瘦参半。”
徐九头也不抬地说：“你来错处所了，我这儿只卖肉，不晓甚么剑法。”
话说一半，刀十二抬起本身那双刀子似的狭长冷眸，猎奇调笑道：“雷使？风雷水火，排行第四么？上一任’雷使‘呢？我传闻那是个很短长的角色。”
大堂主迈步而入，架起柴堆，比及火光再亮，才不轻不重地瞥了眼刀十二的尸身，开口叮咛道：“搜！”
电光之下，复兴一团灰蒙蒙的刀光，自来人腰间拔出，快如电闪，刀身之上，雨珠崩溃，了望如流云飞雾，在雨中拖过一道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