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团香雪
吴老夫人居中坐于扶手椅上，穿戴件月白长襦，下头是同色素面裙，发髻上一支扁银簪，乃是居家的平常打扮。一旁鼓凳上坐着的林氏则是一身斩衰，发髻也只简朴盘起，浑身高低独一可称为金饰的，便是她颊边的含笑，令那张饱满的脸有了绽放的意味。
吴老夫人那边也该派人过来了。
斑斓的行动顿了顿，有些委曲地低了头：“是老夫人有请，推不得的。”
朱绣一向温馨地站在帘外，将里头的对话听了个正着。现在闻言她神情微动，转首便唤了一个细弱的仆妇过来，对秦素陪笑道：“女郎不便走动，又贴了膏药，老夫人也不舍得的，便由这仆妇负了女郎去罢。”又笑着向阿栗道：“如许阿栗可放心？”
阿栗方才的一颗心只在秦素身上，现在才瞥见朱绣，亦知她是吴老夫人的使女，并不好等闲获咎，因而便笑了笑道：“是我胡涂了，多谢绣姊姊。”
秦素伏在仆妇的背上，膝盖处裹得极厚，倒也不冷。南边的夏季，氛围凉而润，和顺地钻进人的鼻端，再化作一口口白霜呼出体外。
这话说得，倒像是秦素对祖母有多不满似的。
不大不小的声音，屋子表里皆能闻声。
长辈拜见长辈还要坐兜子，那也太没端方了。对于一心求名声的她而言，自是千万不成。
秦素笑看了她一眼。
她的膝盖要在这个夏季医好，倒是不好多出门的了。
如许纤细的雪，比起多数的如席雪花，更有一番婉约的韵致。
秦素忍不住又弯了弯眼睛。
“女郎安好。”朱绣在帘外福了福身。
“女郎，要不要叫人抬个兜子来？”阿栗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的膝盖，眸中含了体贴。
她向斑斓笑了笑，举眸往她身后看去，却见帘幕挂起一角于屋门木钩处，外头站着一个鹅蛋脸、高挑个儿的使女，恰是吴老夫人身边的朱绣。
朱绣微红了脸道：“女郎莫笑。我未及穿屐，鞋底沾了泥，怕湿了东篱的地。”
来传话的人，竟是周妪！
吴老夫人并未令秦素依礼拜见，只让她坐在林氏下首的圆凳上，抢先便问道：“六娘，那三卷珍本……”
这动机一浮起，秦素便有些泄气，塌着肩膀坐了一会，便又去看时漏。
秦素闻言便轻笑了起来，果然看了看朱绣的脚，见她确切穿戴一双棉靴，靴子尚是湿的。
若非守孝太烦，她那里耐烦这般钝刀子割肉？迟早一碗毒药下去，便有成千上百的嫡母也早药死了。
这一起赏看园中景色，青竹白雪、碧水石桥，秦素竟未感觉路长。达到东萱阁时，她另有些遗憾。
秦素都快佩服本身的神机奇谋了。
可惜的是，林氏现在还死不得，起码在秦素给本身谋一椿好婚事之前，她的嫡母还得活着。
此事不管阿胜承不承她的情，林氏总归要气个半死。就冲这一点，秦素也感觉值。
秦素便笑：“那刚好，让斑斓蜡屐，阿栗陪我去东萱阁。”
阿栗此时从外头走了出去，见秦素欲起家，赶紧搁动手中的药壶，上前按住她道：“女郎千万不成。那膏药才贴上，医说了的，要在暖室中待药性畴昔方可转动。”她一面说，一面便拿眼睛去剜斑斓。
东萱阁的明间架了大铜炉，又有薰笼，暖意劈面而来，秦素一进门，睫羽上立时便蒸出了几颗水珠。
秦素笑着摇了点头，没出声。
林氏瞥眼看过，蓦地睁大了眼睛。
东次间乃是吴老夫人的起居室，倒未如正房那样和缓，窗扇推开了半掌宽，透进些许清润的氛围，还搭着一角院中的雪景，秦素感觉，这里比正房舒畅多了。
朱绣在前带路，将世人引进了东边的房间。
吴老夫人微微打了个愣，门帘便已掀起，蒋妪亲身在前带路，将一个穿戴竹灰襦衣、褐灰布裙的妇人让进了屋。
幸亏本日不算太冷，一行人出得门来，劈面便有竹香浅浅、风花细细，轻风搅动着细雪，似蕴着一缕冷香。远处的亭台，近处的石桥，皆积了薄薄的一层白，雪瓣悄悄落在空中，仿佛洁白的轻羽，又似素华委地、落英缤纷。
以林氏的气势，定要将珍本的事情算在秦素的头上。算算时候，这会林氏定是在吴老夫人那边申明此事，而吴老夫人也定会叫人畴昔问话。
她的话才起了个头，便被外头凸起其来的禀报声打断：“老夫人，太夫人叫人过来传话了。”
木屐是需涂蜡的，不然也经不得经常踩雨踩泥，斑斓既然这么爱说话，便给她找件“好”差事让她忙一忙。
斑斓这才是搬起石头砸本身的脚，此时悔怨也来不及了，只得苦着脸去屋中给寻蜡，秦素便扶着阿栗的手站了起来。
秦素点了点头，含笑道：“是朱绣啊，如何过屋而不入？”语气含着笑谑。
她已经摸准了这位嫡母的性子，亦算准了她会拿阿胜出气，以是她才当众喊出阿胜的拯救之恩，迫得林氏给阿胜安排个绝好的差事。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南边的雪了。
秦素有些迷恋地呼吸着这清冷的氛围。
秦素悠然地想着，忽见门帘被人撩起，斑斓抢先走了出去，躬身道：“老夫人请女郎去东萱阁说话。”
一行人在东萱阁的廊下担搁了一会，整束衣衫，掸去雪花，换上洁净的棉鞋，这才由朱绣通禀，掀帘而入。
秦素心中细细思忖着，面含含笑，手指去绕麻衣上的线头，转向时漏看了一眼。
这件事她做得全凭情意，不为别的，就是给林氏添堵。
这个时候秦旺应当已经走了，林氏那边，想必也已将阿胜的差事给换了。
秦素便不再勉强于她，唤了斑斓去寻木屐。
斑斓闻言愣住了，阿栗却明白了过来，立时道：“女郎，现蜡屐可来不及了，还是穿本来的那双罢。不过那屋里的三双屐倒真是要涂些蜡。”
朱绣好脾气地笑了笑，还是立在帘外候着，阿栗便着紧地替秦素加衣。孝中只能服斩衰，那粗麻衣里就算塞了丝棉，也毕竟不大和缓，阿栗担忧秦素受寒，，足足裹了3、四层的衣裳才罢。
“祖母最疼我了，定是唤我畴昔有话叮咛，斑斓莫要迟误时候，快些去蜡屐，如果迟了，皆是你的事。”秦素催促斑斓道，一面便悄悄捏了捏阿栗的手，又往中间的屋子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