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纯孝女
她痴痴地望着那飞动的白幡，遵守着身材的本能，渐渐地往前走去……
不，不该再往前去了！
冯德过后向林氏辩白，说他只是路过正院，想要带着秦素自偏门转进东院，却未想秦素俄然冲畴昔哭祭，几乎闹出笑话。幸得二娘秦彦婉过后描补了一番，将之归于秦素路途劳累，这才将场面转圜了过来。
冯德垂眼躬身立在身后，对秦素的行动毫无反应。
雨越下越密，油布伞下时而扑出去几星雨珠，白麻衣上斑痕点点。
现在的她已然站在了灵堂前的甬路上，若就此分开，亦属不孝，林氏必会就此大做文章。
士族端方，唯有正妻、男丁与嫡出之女可于正房大灵堂哭祭，并接管客人的记念。而像秦素如许的庶女，是底子没有资格呈现在这里的。
林氏听罢，便只轻描淡写地斥责了冯德几句，而秦素不懂端方、懵懂而不自知的名声，倒是就此远播青州。
林氏惯会于这些小处摧辱人，让人如鱼骨在鲠，吐又不成，咽又不是，实在令人烦恼。
吴老夫人的一片爱女之心，太夫人不成不睬，且也心疼秦世芳不幸，再一想秦家目前的景况，也的确需求有个能立得住的男人顶在前头。因而，还是由太夫人出面，请来士族耆老见证，开宗祠、改族谱，由秦世章兼祧两房。
这是秦府中路正院所设的大灵堂，那棚屋便是给孝子孝女们哭祭用的，在秦世章未下葬之前，他们除却迟早给两位夫人存候，便都得住在这里。
高大的五间正房耸峙于漫天雨线中，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内里的墙壁上张满了白幡，西风掠过，白幡鼓荡不息，全部天下一片缟素。
甬路上蓦地一阵扰攘纷繁，仿佛热油锅里溅了水，纵使冯德御下有方，没让动静闹得太大，毕竟还是将灵堂中记念的客人轰动了好些。
秦家几位嫡出女与男丁，除了瘫痪在床的秦彦端，余者皆在，秦世宏所出的长房嫡长女秦彦雅亦在此中。
许是上天看秦家不幸，接下来的十余年，秦家可谓顺风顺水、子嗣浩繁。秦世章宦途畅达，年纪轻简便官至郎中令，升迁有望；膝下后代撤除早夭的不算，加上族兄秦世宏的两个孩子秦彦端与秦彦雅，总计一十三人。
她转眸往四周望了望，灵堂两旁搭着粗陋的的棚屋，棚屋内除草垫外再无别物。
秦素略略屏息，徐行转过回廊。
秦素便又转首看了看冯德。
秦素情不自禁闭了闭眼。
秦素内心生出淡淡的哀思，眸光扫过那些闲谈的仆人，又转了开去。
秦素垂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袖。
这此中，并不包含秦素。
大功丧期一过，秦世章便与林氏成了亲，三个月后林氏便有了孕。为子嗣计，太夫人又马不断蹄地为秦世章纳了四房妾室，长房纳了盛氏与徐氏；二房纳了夏氏与蔡氏。
秦素盯了他一会，俄然有些厌倦。
与秦素影象中一模一样的画面。
秦素立在原地思忖半晌，非常干脆地两眼一翻，朝后倒去。
心底有一个声音高耸地响起，她猛地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
她一面思忖着，一面抬脚便欲往左边偏门而去，蓦地心念一转，又收住了身形。
一行人方绕过影壁，哭声蓦地便大了起来，刺鼻的香烛味盈人耳目，细细的雨丝打湿了青烟，白幡在风里翻飞。
秦家几近是重头来过，暮年根底已不复存，故秦府中的气象便总缺了些稳厚，统统的人与物、物与事，瞧来都是薄的、浅的，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便连那梁上的朱漆也亮得那般刺目，那转角与廊柱间，便也有了股油汪汪的味道。
秦家偌大的宅院里，终究有了朝气与生机。
太夫人本来觉得，秦世章能够撑起秦氏一族，趁便还能将钟氏与林氏这两个式微的家属拉起来，届时也可作为助力。
冯德垂目看着空中，一言不发，更不上前带路。
这几年来，太夫人年龄渐高，精力已大不如前，便将一应田产、铺面及管家权皆交予了林氏，而砖窑与瓷窑这两宗大的财产，则交给了钟氏打理。
不过，人一多了，是非便多，一夫两妻本就极易滋长冲突，二房钟氏是先娶的、大房林氏又占了个“长”字，两房妻室谁也不肯意去做阿谁“二夫人”。
幸亏钟氏的长兄钟景仁夺目精干，人又沉稳，帮着钟氏将砖窑与瓷窑打理得井井有条，秦府的繁华日子也一向没断过，钟家天然也沾了些光。
钟氏的娘家本来也是汉安县排得上号的士族，只不知何故，近十年来却一向在走下坡路，族中人才残落，到现在已垂垂淡出了士族圈，有了式微的迹像。
她有些怔忡起来，宿世各种、此生所见，蓦地交叉于一处，让人辩白不清是梦还是真。
秦素净淡地往棚屋方向看了一眼。
这般考语，倒是秦素始料未及的。
火线不远处，便是正房灵堂。
那一回，她真是当着无数人的面，出了一个大丑。
倒真是两可贵很。
她还走不得。
至哀至孝，莫过因而。那记念的客人中便有人叹：“秦家六娘，果是纯孝之人。”
因而，不知从何时起，下仆们便开端以“东院夫人”、“西院夫人”别离称呼林氏与钟氏，仅从这称呼上的各种忌讳，便可知两院之间的景象。
可世事难料，秦世章竟是英年早逝，秦家的天也跟着塌了，府里现在的景象，也就大要看来还好，实际上倒是颓废之气日浓。
宿世的她甫一进府，便被冯德引至此处。她见这里设了灵堂，也没问个究竟便抢上前去哭拜，却被冯德满面难堪地劝了返来。
秦府六娘哀痛过分，方一回府便晕倒在地。
俞氏当时病得只剩下一口气，身子完整垮了，娘家对她底子不闻不问。太夫人怜她孤苦，便将她与一双后代接到身边，又与吴老夫人商讨，重新选了一户小士族的庶女为秦世章的长房正妻，便是林氏。
仆人尚是如此，这些仆人自是更无章法可言了。
去它的孝道端方，她不作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