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宝华寺（下）

昌若几步下了台阶，走来我身前。面庞清雅，目光如水，衣袍上是幼时就熟谙的梨花香。

听一行人脚步混乱去得远了，我方从隐身的侧院门后走出，雪奴儿已经被我抱在手中，兀自喵呜叫着。

泪眼昏黄中看去，昌若比先前更沉稳很多，端倪间的云淡风轻也杂糅了萧杀之意。他伸脱手掌，带着几分踌躇，谨慎翼翼的放在了我肩头。

我心中一酸，泪珠儿更是滚个不断。

各自着赤芙与娇莺添了香油钱，我与菫夫人双双出了殿门。

多情总似无情，此之甘饴，彼之砒霜罢了。

我粲然一笑，边从蔻儿手中接过雪奴儿抱入怀中，边向菫夫人道：“赤芙礼佛最是虔诚，逢庙必拜的，何况是如许香火鼎盛的处所。”

菫夫人身后的娇莺打趣道，“赤芙姑姑莫不是常常祷告能早日配个快意相公呢！”

疾步行至昔日两府相约礼佛时、常住的第二进院落，推开木门走了出来，一颗心越跳越快直要蹦出普通。

转头瞥见赤芙跪在侧边喃喃祝求，神情殷切。菫夫人却已然立在一边，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赤芙。

但是很久无声，终究说道，“阿琰，你晓得我……”

我虽已死力按捺情感，但是在面对他的这一刻，仍旧落了泪。不知不觉松开了手中的雪奴儿，由着它悄悄跳下地去。

我不由笑了起来，青杏普通的酸涩盈满齿间，还是用力的点头，道：“好，很好。”

“昌若哥哥，我有一事相托。我父母族人当年都发配往岭南郡。能不能请你设法照顾一二，叫他们不至过分凄苦？”

我垂首不语，心中五味杂陈：如果昌若说的是带我分开萧王府该有多好呢——可他明显没有这个筹算，这才有此一问。

菫夫人固然不快，仍旧端庄应道：“莞mm过谦了。现在天下尚未大统，各境仍有烽火不竭。当此乱世能得一世安乐、温饱无忧，已经是极大福分了。堇仪如何敢笑话mm。”

等她们慌镇静张、你扶我拽的起来站稳，我已经转过了几个墙角。耳边犹自传来赤芙的找寻声，只是一味的带着侍女们朝着后园去了。

我仓促跟菫夫人说了一声，提裙吃紧追了上去。

昌若见我蹙眉，正待说甚么，院落门忽地被人推开了。

院内右手配房的门俄然吱呀一声翻开来，一名男人立在门边的暗影里，声若感喟，“阿琰……”

我搭着赤芙的手在右边的蒲团跪下，对着宝相寂静虔诚的三叩九拜。

昌若的唇紧紧抿起，似一池春水般的眼中波澜顿起。

昌若踌躇一会儿，终究问道，“他呢，待你如何？”

我悄悄抚着雪奴儿油光水滑的外相，温软笑道，“一世安乐、温饱无忧，原是我们如许小门小户出身之人的欲望，叶姐姐可不要笑话我们才好。”

我与昌若大惊下转头看去。

昌若宠溺的笑着，暖和而敞亮。打量很久问出一句，“好吗？”

我用帕子按住他不叫他持续说下去。老是天意弄人，何必相互折磨。

蓦地回顾，四目相望。

赤芙闻言起家笑应道：“娇莺女人谈笑了，这怕是女民气中所想吧！快别拉上我了，没得害臊的！赤芙所求所愿，不过是但愿我家蜜斯一世安乐。”

起家时候心中已有了主张。

昌若似是料定我会拜托，很快应道：“伯父他们本来都是奉旨被押往岭南，我与父亲高低周旋，总算谋得你兄长改了地点。现下在佐辕大营里退役，我一向在暗中托人照顾。倒是岭南路途悠远，不好插手。”他略顿了下，“你姐姐，我未曾碰到。”

不过，我又何忍苛求于他。

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立在门口——竟是阮良娣身边的惊鸿！

含泪问道：“你希冀是如何的呢，昌若哥哥？如果我说萧王殿下待我极好、我受尽恩宠，你可会欢畅?”

菫夫人眼中漫过一丝凉意，我记起这“一世安乐”几个字是萧王昨日安抚阮良娣时候的话语。看来萧王这类承诺让菫夫人非常介怀。

赤芙与一众侍女见状也跟着来了。赤芙一副担忧我磕着碰到的模样，一叠声在前面叫着要我慢点跑，本身却脚下一滑重重颠仆。连娣儿等人本来就跟得紧，又不防备，一下子你撞着了我、我绊着了你的乱作一团。

我听了喜悲参半，昌若哥哥的父亲谢天一老侯爷，虽已自请从兵部尚书一职上告病离任，但谢氏在兵部运营多年，弟子故旧多在军中任职。现任佐辕大营统领的霍长风便是谢氏姻亲。长兄在谢氏权势范围内退役，境遇会好上很多。只是岭南那边的状况不明，长姐也不知景况如何，实在让人揪心。

刚走得几步，雪奴儿俄然从我手中跃下，沿着回廊向后厢跑去，眨眼工夫便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