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道法剑
澄心最早发觉非常，追逐时本有机遇将之毙于掌下，但是见贼人逃出时只将武僧击晕，未曾杀人，遂留了手，不料竟被他借机脱出寺外，得了策应。
塔内静得针落可闻，苏璇却像堕入了十面埋伏的杀阵，他敛神静气，俄然想起与法引对阵所悟，掌能够化作刀剑，人成为一柄剑又如何？火线纵是强不成破，若能恐惧无怖，踏畴昔又如何。
塔中的书厨逐层递加，可见越往上文籍越为珍稀。
苏璇眉锋一沉，旋足一踢，两枚豆子再度飞上了半空，同一时他双掌一错，与胖僧搏起来。
澄心大师也知此事匪夷所思，少不得要解释两句，“此贼的武功未见得高超，倒是精狡非常，佯作粗使和尚伏藏数月，连同屋也未发觉。心经置于五楹殿内，他操纵易容之术诱骗武僧，调开长老，潜进殿内破解了数重秘锁，即便被人撞见，他也涓滴不显惶恐，矫言随口而出，欺诳得天衣无缝。”
以报酬剑，六合无滞。
胖僧啧啧的点头晃脑，“正阳宫的人入塔为一奇，不消剑就胜了法引是二奇，如此年青是三奇，到底该不该放你去见法鉴？这可如何个考法。”
澄心大师别无所好，唯独爱茶，闻言一喜，“苍澜乃天下闻名的珍品，老衲在此先谢过了，此茶乃真腊所出的犀明，也是偶尔所得，能与同好共饮，何惜之有。”
苏璇果不其然松开了手，看着他跃起，却底子没有争夺，反而甩袖一扫，将胖僧抛出的香豆震了个粉碎，随即一个铁板桥后仰，探掌贴地一迎。
老衲寂然半晌，重新打量他，无声的作了一个手势。
六合塔三名守塔僧，苏璇已颠末端两关，他在第八层调息了一阵，抑下行功激发的炎毒，再度向上行去。第九层的与其他楼层差异，四周别无侧洞，唯有塔顶一个丈许周遭的开口，天光和微雨由此而入，映得塔心虚光朦朦，光柱以外暗淡难辨。
老衲仍然在垂目安坐，苏璇的背上沁出了汗。
苏璇不知是否另有磨练，“还望大师成全。”
叶庭听完细节同感惊奇，如此高超的窃贼，无怪藏经阁失守，换成正阳宫也一定防得住，不知朝暮阁从哪寻出这么一小我。
老衲不答反问，“镜玄已然过世？”
苏璇凝息很久，向左走了三步，停了半晌，向前踏了半步。
一名老衲盘坐于暗影当中，除此以外既无书阁，也无案几，塔顶竟然空无一物。
苏璇长身而起，端方的深揖了一礼。
六合塔内毫无动静，叶庭面上稳得住，心底实有些急了，但是对坐的澄心大师气定神闲的烹茶，他也唯有捺住吊挂，不疾不缓的叙话。
一只飞鸟从塔上掠翅而过，倏然无声无息的跌落，未至空中已经落空了朝气。
苏璇连上数阶，刚行上第六层，就瞥见了一个弥勒般侧卧塔心的胖僧。此人僧衣不整，袒胸腆肚，正在懒惰的抠脚，身边摆着一个盛满五香豆的海碗，抠完脚的手又拈起香豆往嘴里丢，咬得嘎吱响。见有人上来，胖僧喜孜孜的打量，“不错，本年有个能赛过法引的，如何另有头发？竟然不是本门弟子？”
叶庭由衷的高兴，展颜一笑，“不负大师美意，师弟功成了！”
这类绝对的压抑，苏璇已经好久未曾体味，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与师祖镜玄真人对阵。
澄心大师很有歉意，“当年苏少侠援手保住了经籍，少林竟然未能护住，委实愧煞。”
苏璇晓得对方曾与师祖订交，辈分乃至在澄海方丈之上，更加恭敬，“长辈身中炎毒，欲求少林洗髓经。”
胖僧形状肮脏，嘻笑轻松，与楼下愁眉苦脸的和尚恰成对比，不过既然守在第六层，功力必然更高，苏璇不卑不亢道，“客随主便，前辈尽可随便。”
苏璇不再顾忌身外所感，心决运转，剑气内蕴而发，双眸神光夺人。统统的犹疑不复存在，他踏出一步，接着又一步，如一柄摧夺万物的宝剑，斩却统统停滞和犹疑，转眼来到了老衲面前。
胖僧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无所不在的压抑俄然消逝，老衲终究展开双目，微微一叹，“到底是镜玄的弟子。”
老衲的声音如同古潭无波，“来此何求？”
苏璇第一次传闻师祖这段经历，不由一怔。
塔洞映入了缕缕幽光，鸭壳青的瓷碗净明如玉，巨大的碗口一抛，空中传出一蓬沙响，无数褐红的香豆飞散而出，如同一阵带茴香味的急雨。
澄心固然坐镇藏经阁，却对江湖事了如指掌，很多纷繁的干联一语中的，连叶庭都禁不住暗佩，刚好提到心经遭窃，他顿时存眷起来。
院别传来鼓噪的惊议，叶庭霍但是起，快步至窗前眺望。
苏璇如前普通见了礼，报了师门。
老衲的问话出乎料想，“你已贯穿剑气，然未至精熟，洗髓经不但可驱除炎毒，还可让你融正阳与少林两派之长，功法更进一层，届时你待何为？”
天光中飘着极细的雨丝，若隐若现，如明灭难测的无常，老衲缓道，“地藏发愿度尽众生，本身却不得成佛。正阳的玄一心法练至炉火纯青，可护神守脉，百邪不侵，与洗髓经殊途同归，假定镜玄还在，你又何必来少林乞助。”
胖僧见他五指如钩向双目挖来，自要遁藏，苏璇接着一肘如飞锤穿云，重击耳根。胖僧身上虽不惧拳掌，七窍倒是人身最脆弱之处，不得不护。成果一抬腕就被苏璇扣住了手，胖僧运劲反御，忽觉漫不着力，内劲如被引走普通，顿觉藏在拳中的豆子要护不住，一惊变拳为掌，将豆子抛入半空，只等苏璇再去掠取，就能脱脱手另行设法。
每一步极尽谨慎，足足过了一柱香，他才又进了半步。
年青人清越安闲，豪气朗朗，老衲满脸皱纹一动，沙哑的一笑，“镜玄当年也是这般，成果为护一村百姓与沙陀六老对战，经脉落了暗伤，才去得如此之早。”
胖僧狡侩非常，痞招迭出，此时空中仅余两枚香豆，即使抢到手也输定了。
苏璇立时翻掌柔劲扫出，下坠的香豆尽被荡起，已损的化为细屑，无缺的顿时闪现出来，苏璇运指如风抢了数枚，俄然劲力袭来，他沉腕一擎，挡住了胖僧袭来的右拳，却见胖僧贼兮兮的一笑，立即晓得不妙，不必摊手也知掌中的豆子已被相接时的内劲震碎。
苏璇入塔已颠末端数个时候，藏经院的禅房内茶水也不知沸了几次。
天光投在年青人矗立的身形，照出英锐的风华，“长辈苏璇，见过法鉴大师。”
一时候气云涌动，啸如龙吟，全部少林寺为之颤动，无数和尚抬头而视，只觉目炫神夺。
苏璇纵身而起，展袖卷入一批香豆，目光猝凝，只见袖风所及之处，香豆倏然散成了粉末。本来胖僧抛洒之时已将大半豆子震为齑粉，只是形状分毫不显，苏璇一触才发觉上了当，胖僧却从坠落之势看出纤细的分歧，已经抓取了十余枚无缺的香豆。
老衲寂而不语，很久才道，“少林的洗髓经玄奥高深，并非以经籍传承，而是历代所习者切身相授，有人数日得悟，也有人穷尽平生难以入门。你既至此地，我便将功法传授，贯穿多少但凭禀质。”
苏璇一拱手，“就依前辈所言，请。”
苏璇听得心潮涌动，对师祖更增祟敬，也听出对方隐含的劝戒，静了一瞬轻道，“多谢前辈心系故交，师祖求仁得仁，必无怨悔。”
苏璇想了想，“看望武学更深的奥义，救当救之人，为当为之事。”
镜玄真人息隐多年，又留言葬仪从简，唯在门派内举哀，江湖上多数不闻，苏璇神情微黯，“三年前，师祖坐化于天都峰。”
澄心大师欣悦之余亦有所感，叶庭与苏璇同为北辰真人的弟子，一个剑术不凡，一个通透练达，均有过人之处，可想正阳宫今后的昌隆。
以心为剑，万物可斩。
跟着一声跌响，最后一枚豆子落在地上，滚了几下愣住了。
苏璇席地坐下，老衲按住他的腕脉诊了半晌，略一点头，“此种炎功中原少有，洗髓经确可将之化去。”
苏璇凝目打量，鲜明发觉对刚恰是刚才在院内扫地的老衲，看起来耄耋苍颜，驼背弓腰，仿佛一根指头就能推倒，却独守少林最森严的六合塔顶。
“没有兵器考校不了剑技，拳脚又非你所长，这但是费事。”胖僧扪着肚子想了半天，眼睛落在五香豆上，咧嘴一笑，“有了，稍后我将这碗香豆泼于半空，最后一颗豆子落地时，你手中抢得的香豆多于我，就算过关。”
老衲仿佛随便而坐，身形佝偻，如一块枯木顽石，没有任何行动，身畔周遭六丈却如一块禁域，难以妄入一步。即便以苏璇的耳力也听不出一丝呼吸，塔顶风劲，塔铃叮呤，如同他越来越清楚的心跳。
守第三层塔的法引武技多杂，顺手切换熟极而流，胖僧却别无花巧，专擅内功，指掌稍一触搭即被震开，内息强韧彭湃，全然锁拿不住。几番来往，两枚香豆已经快落地，苏璇倏然变掌为爪，直袭胖僧。
密合的云层刚好散开，暴露一线青如琉璃的晴空，金色的阳光斜斜投落，六合塔上剑芒冲霄，映出万道华光，明耀无伦。
实在厉王陵坍塌深埋，经籍已无感化，不过此事不宜言说，叶庭欣喜了几句，见茶汤金黄，入口朴素，随道，“此来师弟有幸，我也随之叨光，费了大师很多好茶，待来岁天都峰的苍澜茶收成，定给大师捎上一些，虽不比此茶味厚，也可稍补一二。”
细碎的豆粉落了满地，苏璇缓缓挺起家，平伸的掌心躺着一枚无缺的香豆。“多谢前辈谦逊一枚，容我幸运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