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狭路逢

花间梼来此也是偶尔。

一时看似高山，一翻过屋脊便是数丈深的陡坎；一时已至绝处，上去后才发明藏着数层更高的坡峦。闲时安步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喜，追起人来却平增阻障，格外恼火。

笑面饕哈的一笑也不打话，腕间一甩，满天乌钩朝青年兜来。

青年几次遇险，却灵狡如狸猫，在刀网下蹿来避去险险支撑，可惜被两人一头一尾堵上，想逃也无机可乘。笑面饕歹意戏弄，乌钩滴溜溜一旋，多了恶毒的窜改，不一会在青年身上刮出了三四个血口。

苏璇泄了气，正要寻去别处，不经意眼尾一瞥，顿时站住了。

青年竭力爬起来，将虚软的少女挟起，踉跄的走入边巷，消逝于视野。

笑面饕随他掠下来，大剌剌的剔牙。“老梼，你没看错？”

青年觉出两人来势不对，正要设法遁走，但是对方不管四六就出了手，招式又如此残暴，他晓得短长，立时扑地滚避。好笑面饕绝非虚得凶名，但见胖指弹动，刀网烁烁，咻咻划空锐声不断，稍有忽视就要血光绽放。

花间梼清楚瘦子的德行，也懒得再催，转头逗弄瘫软如死的少女，看着她绝望惨白的脸，洋洋对劲道，“小娘皮，几次三番还是落在我手上，这是你的命——”

少年气味渐沉，盯着梼饕两人，俄然道，“带上她，避远些。”

冷、冽、峻、拔，无坚不摧。

他失了猎物，遍寻不着，表情糟糕之极，笑面饕又阴魂不散的跟着，不得不一起来了渝州。笑面饕轻车熟路到了来惯的酒楼，占着满桌酒肉大嚼，也不管花间梼满心在想如何应对老祖的惩罚，可巧一顾间寻到了猎物，恰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哪有甚么凶暴的胖妇人，底子就是青年所矫装。此人扮妇人女态毕露，活矫捷现，一回身就成了昂藏男儿，毫无马脚，要不是未得及得换下的绣鞋露了马脚，几乎给他蒙畴昔。

一群地痞地痞闻声冲出，扯腿绊足甚么地痞的招数都有，被苏璇抽得满地乱滚，一错眼之际，青年又不见了。

劈面的酒楼上一个油光脸的瘦子瞧得风趣，撞了撞身边人，“老梼，你瞧那小子，必是在做甚么暗弟子意。”

翻过一座坡脊，胖妇人又不见了，苏璇沉住气细心寻觅，耗了一柱香仍无所获，只好向一个正在后院劳作的男人探听。“叨教兄台，可曾见过一个胖妇人颠末。”

麻脸男人嘶声要斥喝，被苏璇一鞘击在穴道上，顿时昏了畴昔。

一言未落，一抹剑光突如其来的绽现。

剑风激扬胜雪，掠过花间梼的鼻尖，卷上了噬血的乌钩，如怒涛荡浮蚁，一阵麋集的金铁订交之声，乌钩纷坠，刀网崩溃，视野为之一清。

青年耐烦已尽，扔下瓢毫不客气的呛声，“你既然见过，何必问我？”

对方神情安然，全无一丝可疑之处，苏璇不断念又问了一句，“她方才还在此地盘桓。”

青年的策画虽好，不推测他在城中奔逃太久，迷药的效力逐步退了。少女迷含混糊醒来，发觉地点之处又黑又狭，竭力扶着桶壁要起来，木桶失空侧歪，从车上霹雷滚落。来往的路人走避之余，见桶中竟然摔出一个水灵灵的少女，不由哗然骇怪。

苏璇在男人身上戳了几戳，选的筋络交代之处，不致死却非常疼痛，麻脸男人痛得五官扭曲，哼声惨叫，中间一个年纪小的男孩大哭起来，“别打我哥，我说，我说！”

苏璇气结，哭笑不得的随之追去。

花间梼喜从天降，整小我都精爽起来，“不错，恰是这小娘皮。”

苏璇动了真火，揪住一个麻脸男人逼问，“那家伙是谁？你们从街上掳走的女孩在哪？”

少女正慌乱，顷刻间见到熟谙的恶魔面孔，心跳遽停，几近惊厥畴昔。

风卷下落叶簌簌拂过空中，贩子一片悚人的死寂，唯有青年久战后脱力的喘气声。

胖妇人对城中小径极其谙熟，非常奸刁，动辄往民居院落一藏，借瓦缸木檩掩身，几次都险险失了踪迹。苏璇全凭眼力和毅力追着不放，越久心头越急。

渝州的地形大异于常，全城丘峦迭起，盘错奇突。

那男人身形健硕，合法青壮，暴露的臂膀刺满青纹，脊背冒着热汗，系了一方粗布围腰，正凿弄一块细弱的船木。大抵劳作累了，听得扣问停动手，在一旁的大缸兜了一瓢水浇下，甩去头上的水渍才道，“没看到甚么妇人。”

傍晚暮阳，空空的街道上现出了一个少年。

青年另有几分硬气，中了招并不叫唤，只疼得盗汗淋漓，身法更不如先前矫捷，没多久又添了数个口儿，浑身都挂上了彩。

少年神采锋利，眼眸清定，气味凝静如渊，一手掐着剑诀，一手执剑斜斜指地，退色的剑穗在风中摇摆，剑尖纹丝不动。

花间梼血脉俱凝，近乎本能的弹身而避。

打扮伏贴，青年推出一辆木车，将屋角的木桶放上去，叹了一声倒霉，拉着向内行去。这单买卖实在扎手，被难缠的小子追得的确要断气，只怪当时吹了大话包管劈面交割，不得不切身跑一趟，等货一交，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花间梼一眼认出，新仇旧怨迭上心头，“是你？天国有路你不走，天国无门自来投！”

花间梼已经没了耐烦，“一个杂碎也要耗这么久，老饕你到底行不可。”

麻脸男人也算硬气，一径的破口痛骂，不肯回话。

一句入耳，青年心凉透了，情知碰上了煞星，这一遭要栽，又不甘心这般枉死，忍着痛汗苦撑。

一番恶斗暂未伤着青年，已刮倒了两三个路人，伤者叫得极惨，吓得百姓四散而逃，哪敢再围观，人来人往的大街刹时一片空荡。

花间梼从未见过此人，不过他憋了数日的怨毒，誓要有人倾泄，“管他呢，宰了便是！”

瘦子身边的长脸男人阴霾的转过甚，一刹时眼亮如狼，摸起了桌畔的金钩。

两人在城中绕了数圈，青年固然奸刁，终不如苏璇腿劲足，追久了力量不继，逃过一条窄巷时被一鞘抽在腿上，从屋脊骨碌碌滚下，狼狈的跌在街上。刚好一个地痞瞥见，惊得扯嗓子叫唤起来，“四周的都出来，硬点子挑事！幺哥要死啦！”

笑面饕不睬他的催促，兴味的呲牙，“让我耍弄耍弄，寻点乐子，削成小我彘如何。”

青年穿戴一条玄色的宽裤，脚下暴露了一点尖尖的绮红，不等苏璇有所行动，青年已知被窥破了行迹，蓦的一掠而逃。

笑面饕玩着一串溜溜的乌钩，挡住了青年的退路，“偷货的就是这小子？”

青年仓猝赶开围拢的路人，将女孩抱回桶中，压上了一块重木，推着木车刚要前行，俄然一个凶神从天而降，哗啦劈碎了木桶，揪起内里的少女打量。

笑面饕的乌钩被一击损了一半，一样惊住了，他这兵器是以玄精打造，细巧非常，制作极难，肉痛之余戾气上涌，亦是暴怒起来。

这厢鸡飞狗跳，那厢青年好轻易抛弃苏璇，他潜至城南的一间破宅内，摸出一套衣服换上，用土布缠头，面上抹了些灰泥，身形一佝，双肩下垂，顿时形神俱变，如同一其中年夫役，哪怕擦肩而过苏璇也一定认得出。

乌钩独一掌余大小，锋锐非常，每一只钩尾均有丝线相牵，如一张密匝的刀网，一擦就要掉一块皮肉，凶恶非常。死在笑面饕部下的人惨如凌迟，多数脸孔全非，江湖中人惧恨已久。

如一叶挺拔的青苇，又似一笔淋墨的飞白，穿透蒙蒙尘凡，绽放出惊人的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