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亦兰浅笑道：“谢表女人嘉奖，奴婢在府上日日都为大蜜斯梳头，孰能生巧罢了。”
“平彤，你如果感觉有一点不适，就从速和我说，我让三娘舅找船上的大夫来给你看看。”
“今后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承钰浅笑。回想起宿世在国公府的吃穿用度，她不由咋舌。没出嫁前还好，出嫁后管了家，才晓得国公府的一日的花消就能当浅显官宦人家一年的。但谁让当今皇上偏疼卫国公一家，而外祖母又是个从小养尊处优，到老也爱贪新奇，不肯委曲本身的老太太呢。
“承钰，哥哥就住在船尾，有甚么事就来找我。”陆玉武扫了眼屋子，“如果缺了甚么，就和三娘舅说。”
“玉武哥哥，你可得让着我点。”承钰警戒地说道。
亦兰手脚利落，行动敏捷，做事井井有条，少言寡语，老是浅浅一笑让人舒心。早上她来给承钰梳洗，拆了承钰昔日一贯梳的花苞髻，给她挽了个惊鹄髻，前簪镶金点翠缠枝菱花，后插玉兰点翠步摇，小脸用脂粉扑得白里透红。
一想到宿世撞见孙步玥和孙涵做的那档子下贱事，承钰内心一阵膈应，但当着亦兰的面卸了妆老是不好，是以她只能悄悄叹口气，下二楼用早餐。
上了船，有个大丫环领着其他丫环上来迎承钰。大丫环身量纤细，面貌清秀，穿一身桃粉色万字流云妆花比甲，上面系一条香妃色杭绸挑线长裙，髻上插的是云脚珍珠卷须簪。承钰记得她，她是大舅母的陪嫁丫环兼大娘舅的通房，叫亦兰。因为进退有度，心肠仁慈，在府里颇得民气。
摸黑下床，承钰走到窗边，悄悄一推，两扇窗子就本身摆开，狠恶地来回摇摆，晨风异化着雨丝凉凉地拍在她的脸上，她往外一望，只见满天浓云密布，雨势极大，连成一条条雨线，在灰黑的天幕下显出一种有力的惨白。
大夫看过平彤，说是有些发热，给她开了些分散的药。孙立行晓得后怕病气过给了外甥女，是以让人把平彤挪到楼底伶仃养病，另让亦兰替平彤的位置服侍承钰。
桌上摆了牛乳菱粉香糕，果酱金糕等早点，无一样不是做得美妙邃密。一个馒头捏成小兔子，红豆点在上面做了眼睛，拿在手里憨态可掬，软软乎乎的，看得承钰都舍不得吃。
国公府的饮食一贯最讲究精美，外祖母口味刁钻，东西做得欠都雅她是不吃的。承钰忆起宿世到别家做客，除了皇宫，也没见过哪家贵族的吃食能有国公府的赏心好看。
平彤翻了个身，见是自家女人，还觉得承钰睡醒了要水喝，挣扎着要起来。
承钰笑着说好，跟着陆玉武下到二楼厅堂。陆玉武怕她摔交，一起虚扶着她，而跟在前面的平彤，对水上糊口极度不适应，走不稳路，差一点顺着楼梯滚下去。
“平彤，你晕船了吗？”承钰体贴肠问道。
承钰浅笑着点点头，跟着亦兰上楼。平彤乍一见一个绫罗裹身，气度风雅的女子，还觉得是哪家蜜斯，成果只是国公府的一个丫环，忍不住咂舌暗叹，恐怕本身在国公府只能当个厨房里烧水劈柴的粗使丫头。
江上风波时大时小，很不稳定，承钰摸索着绕过黄梨木雕的四时快意屏风，见屏风后的平彤躺在榻上，难受得直哼哼。
陆玉武就在隔壁，听到动静披衣来看，又见大夫提着药箱上来，还觉得是承钰抱病了，急得门也忘了敲，进屋见承钰好好地坐在床边，才松了口气。
“表女人，奴婢唤亦兰，船上这几日就由奴婢服侍女人。”亦兰浅浅一笑，“请女人随奴婢移步楼上配房。”
“这髻子梳得真好。”承钰固然不大风俗，但亦兰的技术的确高深。
配房里的立柜为她备有衣裳，亦兰给她挑了件鹅黄色绣海棠褙子，下系一条胭脂红点赤金长裙。承钰挂记平彤，是以任亦兰为她打扮，等她站到立境前一照时，倒是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她大表姐孙步玥一贯的气势吗？
陆玉武不能让承钰感觉无聊，想了会儿说道：“我房里有一副棋，承钰会下棋吗？”
不一会儿丫环把棋盘摆上，陆玉武让承钰执黑棋，本身执白棋。陆玉武一心只想着陪她玩儿，表情落拓，而承钰则想到宿世的陆玉武，常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次元宵在宫中竟破了无人能解的上古棋局，把博得的赤金累丝镶红宝石项圈送给了她，当时孙步玥传闻后，当着外祖母的面儿就哭闹起来，最后外祖母不得不给她支红宝石的步摇以示安抚。
船停在船埠，是个三层的画舫，一层厅堂，一层配房，底下一层是厨房和下人们的住处，中间厅堂的窗户敞开，其他两层红漆镂空的窗格子都闭得严严，层与层之间雕镂着精美的花鸟图案。
“你躺着罢。”承钰蹲下来扶住她。“你是不是恶心想吐？”
陆玉武朝她坏笑了一下，嘴里说着“好啊”，才落几颗棋子，就给了承钰一个上马威，看得她头皮一紧。
这条江流贯穿都城南北，路过苏杭，是水运的要道。此时江面开阔，有很多船只来往，承钰往外一看，风平浪静，全部的江水像条碧莹莹的玉带，缓缓向前活动。
“女人，如何还没出发呢你就浑咒我呢。”平彤苦笑道，“这船上竟连大夫也有，不晓得还会不会有女先生，明日一早就来叫女人读誊写字。”
“女人，三层的画舫呢！”扶承钰从软轿里出来，平彤在她耳边赞叹。
承钰笑而不语，她记得宿世平彤晕船，在底下的屋子里躺了好几天，吐得粥也不敢喝一口。
承钰当然晓得陆玉武还是让着她的，以是她才气赢一下午，但这赢不是简朴的赢，她也很费了一番脑筋，是以到傍晚时分，丫环催了几次开饭，她还纠结在陆玉武给她下的套里，直到陆玉武较着听到她肚子传出一阵雷鸣，才主动干休带她去吃晚餐。
宿世大舅母只选了几个小丫头在船上照顾她，这一世竟派了本身的亲信大丫环，承钰惊奇之余有些受宠若惊，要晓得大舅母若不是因为外祖母的原因，恐怕底子不会理睬她这个穷乡僻壤来的表女人。
平彤面如白纸，艰巨地点点头。船身摇摆，承钰本身也只能竭力站稳，不敢等闲扶平彤起来，只好开了房门，把门外睡着的两个值夜丫环唤醒，让她们把平彤扶到床上躺下，又让人去请大夫来。
船上的配房比府上的还胜几筹，连床也是弦丝雕花架子床，立柜嫁妆黄梨木案几一样不差，平彤清算好东西，说道：“女人，就是叫我在这船上住一辈子也行！”
用过早餐，和府里的人道了别，早有孙立行安排的软轿在大门等待。从泉州到金陵，有旬日的水路要走，承钰记得宿世没有晕船的经历，是以并不很担忧。
未几会儿船抛锚出发，江风从窗户里灌出去，因为昨晚下过雨，还带着氤氲的水汽。承钰对窗坐下，乳红色绣白玉兰的齐胸襦裙被风吹得悄悄摆动，更加显出她盈盈一握的小腰枝。
承钰一觉睡到拂晓时分，如果不是船身一个狠恶的颠簸，她或许还能睡到天光大亮才醒。
因为之前三年守孝，承钰一向穿得素净，本日俄然冷傲了一回，看得陆玉武面前一亮，俄然想起国公府的大表妹仿佛也爱这么打扮，不过那丫头心高气傲，美是美，但总感觉有股冷意，而承钰这么穿却更加像朵明丽的海棠花，为船上的凄风冷雨添了暖和。
反倒是平彤，第一次出远门，镇静之情难以言表，一有机遇就和承钰说个不断。这半年来平彤和她都长高了很多，特别平彤，客岁才新做的浅绿色素面比甲，现在胸/口处绷得紧紧的，较着有些小了。
陆玉武赶紧用手环住承钰，小小一惊，兄妹俩相视一笑。“哥哥带你去楼下看风景好吗？船上的厨子是从府里带来的，刚做了些点心，我们下去尝尝？”
一向盯着江上来交常常的船只看，直到眼睛有些发酸，承钰才揉揉眼，问陆玉武道：“玉武哥哥，我们如何玩儿呢？这船上怪无聊的。”
“好。”承钰刚迈出门槛，外头打了个大浪，船身微微摇摆，一个踉跄，竟栽到了陆玉武怀里。
船上的第一日春光潋滟，明丽温暖，承钰晒着太阳，吹着江风，和陆玉武下了一下午的棋，早晨又硬拉着他陪本身翻花绳。一日下来玩得纵情，巳初她一沾枕头便睡着了。船行水上，轻微地摇摆着，像是在摇篮里，让人安然入眠。
承钰点点头。宿世她在家中母亲倒教过她如何下棋，厥后去了国公府，外祖母不爱下棋，也就没人陪她下，以是她的棋艺有些堪忧。
谨慎翼翼地下着，承钰小小的手紧捏棋子，眉头紧簇，樱唇微咬，陆玉武看在眼里感觉很风趣。偶然想看看承钰严峻的娇俏模样，他就把棋子落在难处，等承钰额上浸出一层细汗，他又于心不忍，把棋子落在易处，看承钰豁然开畅的明丽模样。而每盘棋局，他都用心卖个草率，让承钰赢。
主仆俩正谈笑，陆玉武呈现在门前，他换了身新月白长袍，衬得面庞清俊，气质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