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中宫（一）
站到裴婉清面前时，她被吓了一跳。
温雅的声音里，透着暮气沉沉的倦意。
树上有一个鸟窝。鸟窝里有几只幼鸟，伸长了脖子叽叽喳喳。一双雌鸟雄鸟各自叼着虫子，喂进雏鸟的口中。雏鸟的叽喳声不但没停，反而闹腾得更欢。
裴皇后能够病弱，能够不争圣宠，乃至能够不见人，但毫不能有性命之忧。
如许的反应，宫女们也风俗了，禀报后，便退了出去。
层层帷帐放下，遮住了身边统统省视的目光。
裴皇后十六岁出阁，青黛菘蓝一并陪嫁进了燕王府。一晃近二十年。裴皇后坐镇中宫，青黛菘蓝也成了椒房殿里的掌事女官。
裴皇后膝下两子一女。因裴皇后长年养病，和后代并不甚靠近。提及来，裴皇后对二皇子和寿宁公主还要好一些，对六皇子却格外冷酷。
裴皇后长年养病，极少见人。椒房殿里的一应事件，皆交于青黛菘蓝之手。
按着宫中规制，裴皇后的晚膳非常丰厚，煎炒蒸煮，各式面点羹汤，满满铛铛地二十余道，摆得满满的一桌子。
待菘蓝走后，青黛命人筹办热水，服侍裴皇后沐浴换衣，早早歇下。
她自幼便和长姐生得类似。年事渐长，面貌愈发肖似。若不是相差了四岁，乍见之下，她和裴婉清几近普通模样，乃至比裴婉清更精美斑斓。
菘蓝略长两岁，脾气比青黛暖和一些。掌管着裴皇后的私库和一应对外来往。
她从裴婉如，变成了太子妃裴婉清，然后是裴皇后。这座意味着后宫至高职位的椒房殿，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富丽冰冷的樊笼，将她困在此中，转动不得。
当年，她被所谓的兄妹情迷昏了心冲昏了头。带着两岁的女儿回了都城。丈夫程望被请去洛阳看诊，她单独带着女儿踏进了裴家的大门。
整整十三年！
裴皇后身材微微一颤，终究转过甚来。
……
饶是如此，也已经比常日吃很多了。
青黛皱了皱眉，轻声道：“皇后娘娘去岁入冬时病了一场，将养数月才好。还请娘娘保重凤体。”
衣食起居，几近从不过问。便是六皇子病了，也从不看望。
裴皇后恍若未闻，还是悄悄地凝睇窗外。
椒房殿里，服侍的宫人有四十余个。几近都已被她们暗中打通。裴皇后的一举一动，皆在她们的掌控之下。
裴皇后嗯了一声。
菘蓝说的话，明显颇合裴皇后的情意。
裴皇前面上终究有了笑意：“好。”
椒房殿的两位掌事女官，皆是裴皇后少时的贴身丫环，对裴皇后忠心耿耿。
“启禀皇后娘娘，”
裴家庶女浩繁，唯有她八岁就被送光临安老宅。以后数年，再未回京。此中原因，便是裴家高低，晓得的也没几个。
裴皇后右手颤了一颤，神采有些庞大，半晌才道：“本宫晓得了。”
因而，年仅八岁的她，被送光临安老宅长大。直至出嫁，也未能再回过裴家。
一天当中，也唯有此时，裴皇后才气做回真正的本身。
十三年了！
唯有听到“宫外”两个字，这口枯井，才有一丝新鲜力。
兄长裴钦对她温厚有加，长嫂也对她分外和睦。听闻多年不见的长姐裴婉清病重，她前去看望。女儿锦容，便交给了长嫂照看。
一步错，步步皆错。
一旁的菘蓝，浅笑着答道：“娘娘真是好记性。裴五蜜斯另有两个月便及笄了。程蜜斯的及笄礼更早些，另有半个月摆布。”
然后，就没了下文。
青黛和菘蓝对视一眼，各自悄悄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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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皇背面也未回：“本宫没胃口，不必传晚膳了。”
永安侯府的繁华繁华，皆系于裴皇后和二皇子的身上。毫不能有所闪失。
菘蓝含笑应是，有条不紊地传令下去。候在一旁的数名宫女，有两个领命退下。其他宫女，还是束手恭立。
时隔数年，仙颜端庄气质出众的裴婉清，变成了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妇人。乍见之下，她既震惊又难过。
她面向内侧，怔怔地看着纱帐。两行泪水，不知何时滑落眼角，悄悄滴落在枕畔。
“娘娘有犒赏之意，奴婢这就传娘娘口谕，命人筹办发簪和及笄号衣。”
她不晓得，人间会有如此狠心暴虐之人，临死了还要算计操纵她。
一个宫女悄步而入，轻声禀报：“毓庆宫送了动静来，说是六皇子殿下本日骑马时吹了风，有些不适。太病院得了动静，已由常太医前去看诊。”
菘蓝轻声道：“娘娘体弱，不便亲去毓庆宫。奴婢大胆，代娘娘去一趟毓庆宫看望殿下。”
“皇后娘娘，”令人仇恨的声音又在耳边聒噪：“该传膳了。”
窗外种了一株高大的海棠树。
十二岁的裴婉清已是闻名都城的美人，大要贤淑温良，实则气度狭小嫉恨心极重，底子容不下她这个庶妹。
裴皇后看着这一幕，扬起嘴角，微浅笑了起来。眸中却闪过一丝水光。
顿了顿，又略略减轻语气：“皇后娘娘就是不为本身着想，也该多为两位殿下和公主殿下着想。这宫里宫外，都仗着娘娘才得以安稳呢！”
青黛和裴皇后同龄，本年三十有五，面貌娟秀，为人夺目无能。掌管椒房殿里统统的宫人。
长年病弱的裴皇后，面上带着些病容，斑斓的面孔略显惨白。眼中一片沉寂，如枯井普通。
顿了半晌，又道：“命人传膳吧！”
人都快死了，姐妹之间的陈年旧怨，也不必提了。仁慈的她，一心为油尽灯枯的长姐难过。
身为中宫皇后，非论何时，身边总少不了宫人服侍。青黛和菘蓝日夜守在裴皇后身边。裴皇后不惯别人贴身服侍。到了早晨，也是她们两个轮番值夜。
裴皇后喝了半碗米粥，吃了半个馒头，满桌的菜肴，只略略动了几筷子。
这十三年来，她们两人日夜“守”在裴皇后身边，没出过半点忽略不对。不知破钞了多少心血。
此时恰是初春，海棠树枝头泛绿。
这座椒房殿的仆人，一日是裴皇后，二皇子嫡出的职位便无可撼动。储君之位，谁也抢不走！
……
“我记得，裴五蜜斯快及笄了吧！”裴皇后忽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