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母子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女的画像。
可一眼看去，少女的面庞竟有些奇特的眼熟。
这十三年来，裴婉如做着裴皇后的替人，一向未出不对，大半都得归功于菘蓝。
裴皇后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情感，轻声道：“她是你四姨母的女儿，姓程，名锦容。自小便住在永安侯府。”
任凭菘蓝如何使眼色，青黛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青黛：“……”
裴皇后微微蹙眉，目中的些许笑意敏捷消逝不见。
公然，裴皇后神采突然温和，对着六皇子笑了一笑：“她比你年长五岁。我还是在她幼时见过她，十几年未见了，本日闲来无事，看一看她的画像解闷罢了。”
宣和帝是重武轻文没错，不过，为皇子们挑太傅，毫不肯姑息一星半点。这三位太傅，可谓朝中最博学的文臣。
在母后眼里，他还不如一颗海棠树！
六皇子鼻子一酸，挤出笑容：“既是如此，母后好生歇着，过两日，我再来给母后存候。”
……
不出菘蓝所料。
裴皇后嗯了一声。
两人自十岁起被挑至主子身边服侍，相识相伴三十载。大要看来，青黛更夺目口齿更聪明，实则，菘蓝才是外热内冷心机深沉的那一个。
六皇子到底还幼年，不擅埋没情感，眼底很快透暴露委曲和失落。
青黛忍无可忍，柔声插嘴道：“殿下别怪奴婢多嘴。娘娘体弱，需放心静养。宫外之人，不通宫中端方，进宫怕是会扰了娘娘平静。”
丰富的门，顿时将门里门外隔成了两个天下。
青黛：“……”
六皇子心中高兴，笑着说道：“母后想见程表姐，易如反掌。让舅母领着程表姐进宫存候便是。”
钱太傅，大楚朝最闻名的治学大儒，三品的国子监祭酒。亦是上书房里教诲皇子们读书的三位太傅之一。
六皇子尽力寻觅话题：“母后，我现在已开端研读四书五经。钱太傅常在父皇面前夸奖我。”
“青黛，你太鲁莽了。”菘蓝笑容一敛，低声责备。
裴皇后点点头。
相对而坐的母子两人，既未捧首痛哭，也未掏心置腹。两人相隔六尺，相对而坐。竟有一丝难堪。
十几年来，裴皇后被折磨对劲志低沉，早有死志。能撑到今时本日，皆因心中有程锦容这个牵挂。
暗里里“提点”裴皇后言行无妨，当着六皇子的面，焉能多言？
再者，裴皇后也不敢透露真相。不然，奥妙一旦曝露，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六皇子和程锦容父女！
菘蓝内心暗道不妙，一并跪下：“青黛一时口快，是为了娘娘的凤体着想，绝无他意。请殿下饶了她这一回。”
从血缘干系而论，确切是远亲的表姐弟。
一边扯了扯青黛的衣袖。
六皇子心中有些讶异，忍不住问道：“母后，她是谁？”
“此事自有侯爷和夫人操心。”菘蓝眉眼未动，褪去了暖和的笑容后，娟秀的面孔显得冰冷无情：“你我做好本身的本分便可。”
六皇子没有泄气，又笑道：“大哥二哥四哥五哥都喜骑马射箭，可我更爱读书。父皇常笑我快成了小书白痴。”
菘蓝淡淡道：“娘娘郁结于心，一病多年。和殿下母子冷淡，并不靠近。有甚么可担忧的。”
别的两位太傅，别离是翰林院的顾掌院及礼部的周尚书。周尚书曾中过探花，顾掌院则是状元出身。
六皇子对早逝的“四姨母”裴婉如毫无印象，随口笑道：“本来是程表姐。”
六皇子有些不快，瞥了青黛一眼：“我和母后闲话，是不是也扰了母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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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两字一入耳，裴皇后脑海中闪过宣和帝霸气慑人的面孔，面色微微泛白，下认识地垂眸，掩去眼底的痛苦和惊惧。
裴皇后心中一阵刺痛。可心结已深，隔阂重重，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六皇子。她将目光移开，轻声道：“我有些倦了。”
万一，裴皇后对六皇子和盘托出隐蔽……
可惜，裴皇后的展颜如昙花一现，再无影踪。
青黛菘蓝一起叩首谢恩，起家后垂首束立。
青黛有些泄气，声音又压得低了些：“你就一点都不担忧？”
她的目光，又飘到了窗外的海棠树上。
海棠树到底有甚么都雅的？每日都看，还没看够吗？
六皇子又道：“我要和母后伶仃待上半晌，你们都退下。”
裴皇后却没有看他。
青黛悄悄咬牙，只得跪下请罪：“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
这是嫌他聒噪了。
此时顺口喊一声，是为了让亲娘欢畅罢了。
青黛身材一僵，菘蓝已抢着恭声应下：“是。”
这如何行！
暖和好脾气的六皇子，此时板着小小的俊脸，也披收回凛然的威压：“你们两人，服侍母后多年，有功绩也有苦劳。此次我便不做计算。今后如有甚么刁奴欺主的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以裴皇后的性子，对着六皇子，底子张不了口。
青黛目中暴露忧急的忿色，抬高声音道：“你也听到殿下说的话了。我如果不拦下话头，娘娘她……”
六皇子施礼辞职，回身时，忍不住看了裴皇后一眼。
不过，身为天家皇子，六皇子身份矜贵。常日住在宫中，极少出宫。便是偶尔出宫，也是御林侍卫重重保护随行。
六皇子又委曲又无法，神采怏怏地拜别。
可贵母后表情这么好，和他说了这么多话。
宫中几位皇子，个个不是好惹的主。好武尚武的皇子们，对身边宫人脱手不是甚么希奇事。
青黛咬咬牙，和菘蓝退到门外。
青黛见菘蓝一脸笃定，错愕不定的心总算稍稍安宁。
裴家人丁畅旺，裴皇后的庶妹有六个，各自嫁人生子。攀得上表亲干系的平辈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六皇子压根不清楚，另有这么一个程表姐。
六皇子早已风俗裴皇后的沉默，未曾留意到她神采间的非常，绞尽脑汁，说了很多趣事，想搏裴皇后畅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