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阒空生平怨尤深
“师兄不必议论甚么戒律清规,我既是人,便有情。我等七人前后拜入徒弟门下,也算亲眼瞧着小师弟长大成人。现在,禅法同禅德早逝,禅心又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无耻之辈,只剩下我等师兄弟四人,非论如何,小师弟我是必然要救的。”禅语向来待人暖和有礼,八面小巧,这一番严词厉色倒是头一遭。
天相寺中,一处禅房内燃起莹莹烛火,禅静正望着火光发楞。少顷,又在世人的争论声中回过神来。自打被布冥带回寺中以来,已有多年未曾记起这桩旧事,本日无端想起,便又觉喉咙一阵恶心,是昔日那般熟谙的感受。
世事向来难料,他拼了命想活下去的时候,老寺人的呈现,让他生不如死。现在,他想着死了一了百了,却又赶上了游行的老衲――布冥。自此,恰好过上了“我佛慈悲”的日子。想来虽觉好笑,他却不得不将这一份心机埋进了心底。
先前,禅静还晓得哭喊告饶,而前面前一片血红,脑筋也更加昏沉,便不觉着疼了,也就不再声响。谁知,这时老寺人却俄然停了手,脸上复又着了笑意:“既然你觉着恶心,爷就让你连死,也要死在这恶心的事儿里。”说罢,将人拖进寝内。
那人自他身前行过,发间鬓白狼藉,虽身着华服,却低眉弓身,行动缓缓非常有力。现在,禅静方才了然,此人到底是何方人物。
昔日,布冥曾如此评言:“禅修是天降之人,生来便身怀六根,必定是要成佛行大道者。而禅静虽矜持守法,严以律己几近到了一种刻薄的地步。实则倒是心随魔生,稍有不慎将一朝尽毁,踏入魔道,永久不得循环。”
夜幕散去,天气微放晨光,老寺人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瞧了他半晌,而后“淬”了一口,趋步拜别。
“二师弟贯会做人,倒显得师兄我不近情面了。只是,你一心只念着小师弟,可又曾替寺中其他弟子想过,为了一个离经叛道之辈,将统统人置之伤害地步,你便忍心了?”禅明面着笑容,将目光一一扫视寺中和尚。
禅静自幼无父无母,暮年流落贩子,衣不蔽体、食不充饥皆为常态。既为常态,他便也无甚牢骚。
老寺人见他矗在那处不动,俄然“嘤嘤”尖笑。起家急步行至他身前,一把将人拥进怀内,口中竟些肮脏言辞,说罢便将人往内寝里拖。这忽如其来的行动,搅得禅静万分惶恐,一时忽视竟真的呕了一地。
直至有一日,他被人带进了一处府邸。那人穿着华贵,言语间却可贵非常和蔼:“自本日起,你便住在此处。如果你命好,而后繁华繁华怕是享之不尽,即便是命差了点,定然也不必在挨饿受冻。只是,你须晓得,凡事既有得必有失,全看你如何对待。小老儿我倒是感觉,与其温饱交煎着苟延残喘,莫不如好生享用半晌,便是明朝就死了,也算没白白来这人间一遭。您感觉但是这么个理儿?”
现在,身后却俄然传来一声尖细刺耳的言语:“身子不错,洗洁净了来服侍吧。”说着,便收了手。
禅静望着山涧草木遍野,群鸟栖居,日头越渐高升。心中俄然觉着,这人间最可悲之事莫过于,你能清楚的感知着本身的生命正在逝去,却偏又无能为力。然,能够死在炎炎骄阳下,终也算是恩赐了。
见世人不做言语,末端,又将这话抛给了禅静:“五师弟,你感觉呢?”
自打京中老天子毙了,新皇继位时大寺人苏止有功。新皇体恤他大哥体衰,特赦此回籍养老。岂料,老寺人身枯心倒不死,整天惦记风月之事,却又不爱美人,偏好男风。便命了府内仆人在全城采集青小童男,或买或拐带进府,供他玩乐。只不知他用了甚么手腕,凡进了府内的男人,没过几日便要身亡。
眼下,寺中群僧愤起,盎盂相击。一派僧侣主张马上进京,商谋着该如何救援禅修。另一派则持反对定见,并言之凿凿。
这一夜里,禅静不知本身曾几度昏迷,又几度被迫醒来,只觉着即便方才被活活打死,也好过现在的生不如死。
老寺人瞧着身前的肮脏,本来泛动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为何这般?是感觉爷让你恶心了吗?小杂碎!”说罢,眸子里的恨意愈演愈烈。一巴掌将人扇出丈远,后又不觉解气,捞起一侧的竹椅,抡圆了往人身上砸。
直至背后俄然被人拥住,他才慌了神。随即,一双手掌自他的外套探进,在他暴露的躯体上四下流移,那双手白而微青,充满衰老的陈迹,仿如枯老病笃的树枝。他觳觫惶恐,满身止不住的颤栗。
此事,在城中的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算不得是甚么奥妙。只是这大寺人是天子亲旨特赦的人物,官府凑趣的劲儿都嫌无处使,不会因着死了一两个无用之人,便去同他闹不镇静。
禅静虽小,倒也深知此中门道,自知这一劫怕是难逃。却怎料,竟来的这般及时。
这香气更加浓烈,禅静将舌头钳在齿间,以免稍有不慎,便呕吐而出。
俄顷,自门外出去几人,伎俩相称谙练的将他暴露在外的身子裹进了草席,抬出府邸,一起行至乱山中,随便弃了。
“禅修迷恋女色,不但犯下戒律,还兼有乱伦之嫌。彻夜又是在与人私奔之时,被当场截获,依法依情,全全不成宽恕。还谈何救援?该当依律逐出寺庙。”此言出自禅明之口,一席话说来有理有据,让人无从辩驳。
彼时,禅静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儿,神态尚未开通,还未能细加思虑,便被一众仆人推嚷进了一间配房。房内劈面而来的是一阵香气,这香气不似胭粉,也不似花草,却非常浓烈,惹得禅静几欲作呕。他不断的吞咽口水,强做压抑,乃至得空顾及赏识这房内分歧平常的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