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热意
德叔办事很快，不过两日的工夫，浅灵要的几样药材就由一个叫卖的货郎奉上了门。
“我阿娘，”浅灵低着头，神采安静，“是个大夫。”
浅灵顿了一息：“你想听甚么？”
浅灵则早早备好了几口铜锅，一大三小，日夜不分地煎药。
齐天麟只着一身中衣中裤，衣带没有系好，暴露一痕胸膛。他睡眼惺忪的，没留意到院子里的周乙，径直地进了堂屋。
大铜锅里，药汤熬稠了又添水，添水后又熬稠，直到满满一锅药材熬成了一小团，水也熬干，锅底只剩下薄薄一层麦芽糖样儿的棕玄色膏子。
周乙盯着那条薄薄的帕子，淡粉色指尖如玉蝶悄悄落在其上，他出声道：“岳女人一利器具非常齐备。”
他一个小小衙差，本无攀折云端月的心，只是那明月恰好落在了荜门委巷当中。
他冷静看着，手指抠弄窗棂的木条，半晌后回到座上，渐渐饮下一杯凉了的茶水。
“我阿娘在我六岁那年没了，爹爹……不晓得在那里。”
解毒凶恶，她筹算将解毒的过程耽误到七日，尽量用最暖和、最不伤根底的体例，让齐天麟重获安康。
齐天麟现在的脸比火还红，眉心的朱砂痣愈发素净，头发湿得能拧出水来。因手脚都被浅灵刺了穴位动不了，更加像条离了水的鱼，徒劳地翻滚，俊朗的双眸漾满晶晶水光。
周乙对他们私语了几句，地痞们纷繁答允点头，走了。
“你且静下心来，渐渐说话，我说一句，你才气说一句，好不好？”
如果连一个傻子都能得如此才子相伴，那他周乙为甚么不成以？
她是清冷的脾气，嗓音虽软，语气却总带三分清寒，便如耳廓处洒下了一通冰雪水，齐天麟听得喜好：“好，我们说话，浅浅要跟我说甚么？”
那样的女子，的确极好入怀。
“浅浅，我好热，好难受，你拿冷水浇我好不好……”
浅矫捷两只手一起捂在他的颈侧。久旱之人入口了一滴露水，再少也觉甜美美好，齐天麟便不断催促浅灵再摸，额上益发热汗滚滚。
“爹爹是铁匠。”
“那岳父呢？”
齐天麟直愣愣盯着她：“腰上面。”
“我想听浅浅之前的事。”齐天麟眼中盛满猎奇，“我听阿爹说，陈姨不是浅浅的亲娘，是吗？”
浅灵预感到会难受，可亲眼所见方知比设想的要艰巨很多。
“大夫和铁匠呀，真好！”齐天麟持续问，“他们在哪呀？”
她重新拿了条软巾，把齐天麟四肢都掠过一遍，却听齐天麟又喊：“浅浅，我难受。”
“我有个大哥，他是阿爹的养子；有个师姐，是我娘的徒儿；另有个小侄儿，他是大哥和师姐的孩子。不过，他们都没了。”
周乙走到窗边往里瞧，只见男人从身后抱住了浅灵，头歪在一侧，二人身形密切非常。
窄巷里一群地痞叼着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瘫坐着。周乙一招手，他们赶紧簇拥上去。
浅灵思来想去，揣摩出一个可行之法。
她不善安抚人，只能握住齐天麟的手，不料齐天麟竟感觉受用：“浅浅，你的手好凉，帮我摸摸，摸摸好不好？”
齐天麟一丝不挂躺在床上，只在腰下盖了一条毯子，拔针今后，他身材就成了火炉子，越燃越旺，暴汗如雨，转眼身下的席子便印出了一个湿漉漉的人形。
周乙则往墙上一靠，右嘴角微微上扬，捧起药包深深嗅了一口。
可这对于烈火灼身的齐天麟来讲，只是杯水车薪。他热到昏迷，又再度被热醒，如此几次多回，痛苦得几近要死去。
浅灵把齐天麟安设在堂屋用早膳，本身拎了药箱出来，拿出迎枕让周乙垫在胳膊下，少顷又从药箱里取出一条红色丝帕，叠了几层，盖在周乙腕处，这才上手去诊。
药材家中都有，浅灵抓了几副，并婉拒了周乙的药钱。
直到分开桃李坊，周乙都觉到手腕处，那玉指按过的处所仍滚烫着。
浅灵擦汗的手停了下来，齐天麟却傻乎乎地左瞧右瞧：“我还没见过浅浅的娘呢，哦不对，阿爹说我该叫岳母。浅浅，岳母是甚么人啊？”
“浅浅不要难过，你另有天麟，另有陈姨和大宝姐，今后天麟跟你一起生小侄儿。”
解毒需求经历这一步，这份痛苦起码要持续到天亮，浅灵没法用冷水为他解热，只能拿软巾不断为他揩汗，安抚道：“你听话，我去把门窗翻开，吹吹风。”
“那浅浅的亲娘呢？”
浅灵没有答话，聚精会神诊了一会子，便收起了帕子。
“那里难受？”
浅灵用铜勺把膏子刮出来，装进瓷瓶里，每次只取小半勺兑水，齐天麟都能苦得把胃水都差点吐出来。
“说甚么呢。”
浅灵帮他揩掉脖子上的汗：“是。”
解毒药剂在烹煮，齐天麟这头也没闲着，喝了三日药后，浅灵给他行了一回针。
她托陈小娥找来一个烧酒用的铜甑，下器熬煮汤药，上器置凉水，熬煮的热气在盆底固结，落到凹槽里，再从竹管里引出来，滴落在碗中。
毯子微微高了一点。
齐天麟盯着她，眼里出现心疼。
浅灵一愣，顺着他腰下望去。
“天麟也没娘，”齐天麟很当真地说，静了一会儿，又问，“浅浅家里另有甚么人？”
因是夜里，陈小娥几个都睡了，浅灵干脆连门一道敞开，拿了把葵扇坐在床边，一行扇风，一行给齐天麟揩汗。
解此毒重中之重的药材，有川乌与马钱子，另有新奇枸那花的汁液，此三者俱大毒。用量轻一分，解毒无效；重一分，命归西天。
“周爷，有甚么叮咛？”
“周捕头身材安康，并无大碍，只需少饮些酒水，平淡饮食，入夜早睡，我再给你开个化痰清肝的方剂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