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喜平之死
“哥哥，济儿不要长大，哥哥你出家吧，归正这雪都下了。”梁济从蒲团上爬到梁澄身边，拽住他的袖角。
梁济固然在哥哥面前有些娇缠，到底还是明事理的，因而乖乖地跟着安喜平出去了。
“你身材之事，我早已晓得。”李度秋打断梁澄，“皇后一向冷淡你，是她过分胡涂，你莫要放在心上。”
“何况，我并不喜朝堂争斗，分开纷争，于我也是一件幸事。”
梁澄垂下视线，上一世明元帝行动太快，或许另有李后的坦白，而娘舅又远在边关，又或者是本身不肯信赖父皇竟会真的要他的性命，直到最后，他竟全然堕入伶仃无援的地步。
只是现在倒是无从查证了……
梁济瘪嘴，还要说些甚么，这时一向不说话的李度秋冷哼了一声，梁济顿时噤声，松开兄长的衣袖，两手扣在膝头上，眼观鼻鼻观心肠正坐在梁澄身边。
直到二人跫音渐远，梁澄便开门见山道：“娘舅，这太子我做不了……”
梁澄低头，长长的眼睫避去眼里的水光，笼在袖里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恐怕本身失态，“娘舅……我并不怨母后，皇宫里勾心斗角，母后也是不易，我如许的身材，又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随时就能授人以柄，到时不但母后济儿，就连李家，也会蒙受连累，我若想安安稳稳地弃位出宫，又能不连累别人，除了削发，别无他法。”
“有何做不了，”李度秋语气森冷，看向梁澄的眼眸，却尽是体贴，“你是中宫嫡子，身后另有李家，自幼聪明，才德兼备，这太子如何做不得？”
梁澄心中一涩，本身终归要叫娘舅悲伤绝望，他转头对梁济说：“你去院里耍耍，我与你娘舅，有些事要说，喜平，你带九皇子到院里赏赏白梅。”
护国大将军李度秋身长八尺，面庞冷峻，浑身威势隐而不发，现在一双寒星似的眼眸正紧紧地锁在梁澄身上。
“殿下，别哭……”
他那一刻是真的恨，恨本身常日疏于练功，才会在两名从龙卫的压抑下，转动不得。
他不肯信赖梁济会谗谄他，毕竟胞弟眼里的濡慕交谊不似有假，何况对方一个稚嫩之子，如何就能做到虚情冒充，却能涓滴不露马脚？
只是本日，他既然已经削发，以他过往的身份，天然要处庙堂之远，毫不成再与朝廷有任何干系，特别自佛祖托梦一过后，明元帝封他护国法师，已然锋芒过分，此时更需含明隐迹，韬光养晦，更不能把娘舅牵涉此中。
“以是你这太子说不当就不当，也是因为悟尽了申明权势，堪破了众生百相？”
似是想到甚么，李度秋眸光一沉，道：“是不是你母后对你说了甚么？”
但是梁澄又没法对安喜平的死因视而不见，他一时心境不稳，只好避开梁济委曲的视野，道：“你也要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跳脱，母后今后还要依仗于你。”
自重生以来，他经常梦见安喜平临死前的模样，神采惨白，盗汗密布，双眼却含笑看着他，一张被卸了下巴的惨白嘴唇，艰巨地向他张着口型――
梁澄并未让安喜平向宫别通报动静，闻言只当是父皇断他耳目，以示惩戒，心下更是悲惨，只感觉生无可恋。
宫里的人拜别后不久，归真居又迎来了两位梁澄避不开的访客。
梁澄深知，他这娘舅看着是个冰脸阎王，实在最是尚义任侠，肝胆照人，见到本身削发为僧，如何坐视不睬？
只是那一幕梦很多了，想得细了，竟想起安喜平最后的口型，仿佛是“谨慎九皇子”，再遐想到孟留君在他死前曾说过，九皇子用心不纯，此时见到本身向来心疼有加的弟弟暴露这般调皮天真的模样，内心竟是生了几分不定。
梁济自小粘他，尤记得当年他因臂力不敷，射不脱靶头时被父皇惩罚，走路还摇摇摆晃的梁济抱着他被弓弦磨出血的手指，呼呼吹气，眼泪汪汪地皱着脸，仿佛比他还疼，这番兄弟交谊并不因母后的不喜而冷淡，即便跟着春秋的增加，梁济在人前垂垂沉稳，二人之间亦未曾生出罅隙。
为甚么安喜平要他谨慎九皇子，从龙卫批示使说安喜平向别通报动静，那他是向谁通报呢？安喜平的死，到底藏着如何的隐情？
这时安喜平出去为三人上茶，梁澄接过，为李度秋倒上一杯，“这是寺里独制的梅后雪芽，为每年春季雨前茶，只采每株茶树最嫩的尖芽，恰好也是梅花落尽之时，舅……还请施主品鉴一二。”
李度秋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一个眼神就能止小儿夜哭，见梁澄连“娘舅”都不喊了，一副遁出尘凡，斩尽人缘的模样，眼里就忍不住迸出两团火花，“俗人一个，如此好茶到了鄙人嘴里，不亦于牛嚼牡丹。”
过后，那从龙卫批示使丢下一句“安喜平勾搭外人，圣上命令杖毙”，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殿下现在还是安循分分地待在寝宫里，若再令人暗传动静，遭殃的便不再是殿下的身边人了。”
震惊过后，梁澄只觉喉咙似被棉团堵住，内心涌起一波涨涨的酸意，本来竟真有人，在晓得他的奥妙后，还是待他如常，能知娘舅此番情意，也不白费这一遭重生。
“圣旨已下，今后如许孩子气的话莫要再说了。”梁澄手臂微移，到底不敷肯定，也不敷狠心，没有避开。
梁澄垂下的眼睫微微一颤，还是将茶杯送到李度秋面前，笑道：“是贫僧着相了，茶就是茶，非论吵嘴，所谓品相，不过世人好名逐誉罢了。”
当时，就是他赴死前三天，俄然涌进几名从龙卫，不等两人反应，便当场击碎安喜平双膝，卸掉下巴，托至院内，而他则被人紧紧按住，眼睁睁地看着安喜平被活活杖毙。
而九皇子梁济则错开一个肩膀坐在李度秋身边，冲着梁澄挤眉弄眼，“娘舅但是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回东都的，还未换衣，进宫回了父皇就来见你的，还好我事前候着，缠着娘舅带我过来，哥，你削发了，我都不能每天见到你了。”
这回轮到梁澄不解，“母后对我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