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朱贵水亭施号箭 林冲雪夜上梁山
林冲到晚取了刀仗，行李，小喽啰引去客房内歇了一夜。
因感慨度量，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道∶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朱贵道：“此是盗窟里的号箭。少顷便有船来。”
睡到五更时分，朱贵自来叫起林冲来。
小喽啰道：“哥哥且宽解；明日另有一日限，我和哥哥去东山路上等待。”
那汉笑道：“我却拿你做甚么！”
小校道：“固然不杀得人，这一担财帛能够抵当。”
便邀到前面一个水亭上，叫酒保点起灯来，和林冲见礼，劈面坐下。
林冲道：“你道我是谁？”
林冲听了便拜道：““有眼不识泰山！”愿求大名。”
只说z渔蒹i一行人上马自去猎，到晚方回，还是过关，送些野味与军官，回庄上去了，不在说下。
再转将过来，见座大关。
林冲提着衮力，对小喽啰道：“目睹得又不济事了！不如趁早――天气未晚――取了行李，只得往别处去寻个地点！”
酒保将个桶儿打两角酒，将来放在桌上。
林冲答允了。
那汉道：“固然如此，必有小我荐兄长来入伙？”
俟候柴进回庄，林冲便说道：“非是大官人不留小弟，争奈官司追捕甚紧，排家搜捉，倘或寻到大官人庄上时，须负累大官人不好。既蒙大官人仗义疏财，求借林冲些小川资，投奔他处居住。异日不死，当效犬马之报。”
王伦道：“我这里是个小去处，如何安着得你？休怪，休怪。”
林冲道：“小人一身犯了极刑，是以来投入伙，何故相疑？”
酒保去未几时，将来铺下一大盘牛肉，数般菜蔬，放个大碗，一面筛酒。
本来这军官未袭职时曾到柴进庄上，是以识熟。
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倒是小旋风柴进；赶紧叫道：“大官人救我！”
林冲道：“若得如此傲视，最好。”
王伦笑道：“想是本日又没了？我说与你三日限，今已两日了。若明日再无，不必相见了，便请那步下山投别处去。”
林冲怀中取书递上。
小喽啰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金沙岸来。
众庄客一齐上。
林冲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
豹子头林冲当夜醉倒在雪里地上，挣扎不起，被众庄客向前捆绑了，解送来一个庄院。
只见那人挺着朴刀，大呼如雷，喝道：“泼贼！杀不尽的强徒！将俺行李那边去！酒家正要捉你这厮们，倒来拔虎须！”
只见那小我远远在山坡下瞥见行来。
林冲道：“我自姓张”那汉笑道：“你莫胡说。见今壁上写下名字。你脸上文着金印，如何要赖得过！”
林冲道：“你看我命苦么？来了三日，甫能等得一小我来，又吃他走了！”
到得岸边，朱贵同林冲上了岸。
待他来得较近，林冲把衮刀杆翦了一下，蓦地跳将出来。
林冲吃了三四碗酒，只见店里一小我背叉动手，走出来门前看雪。
朱贵笑道：“教头，你错了。凡是豪杰们入伙，必要纳投名状。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小我，将头献纳，他便无狐疑；这个便请之“投名状”。”
当时两个各自去安息。
那汉道：“迤大官人与盗窟中王大头领交厚，尝有手札来往。”
两个来到山下东路林子里暗藏等待。
那汉问道：“却才见兄长只参谋梁山泊路头，要寻船去，那边是能人盗窟，你待要去做甚么？”
小校用手指：“好了！兀的不是一小我来？”
众豪杰一同吃酒。
那人问酒保道：“甚么人吃酒？”
出身悲浮梗，功名类秋蓬。
林冲道：“实不相瞒，现在官司追捕小人告急，无安身处，特设这盗窟里豪杰入伙，是以要去。”
林冲说道：“酒保，你也来吃碗酒。”
林冲答道：“每日只在郊野猎较乐情。”
王伦道：“与你三日限。若二日内有投名状来，便容你入伙；若三日内没时，只得休怪。”
王伦道：“你明日若无投名状时，也难在这里了。”
那几个小喽啰自把船摇到小港里去了。
看看日头中了，又没一小我来。
林冲一敢承诺，只叹了一口气。
阿谁被烧了髭须的老庄客说道：“休要问他！只顾打！等大官人起来，好生推问！”
林冲道：“一这难尽！”
只见一个庄客从院里出来，说道：“大官人未起，世人且把这厮高吊起在门楼下！”
小喽啰背了包里，拿了刀仗，两个豪杰上盗窟来。
又等了一歇，看看天气晚来，又不见一个客人过。
林冲道：“先取两角酒来。”
不是这小我来斗林冲，有分教∶梁山泊内，添几个弄风白额大虫；水浒寨中，辏几支跳涧金晴猛兽。
看看挨捕甚紧，各处村坊讲动了。
林冲便道：“小人颇识几字。”
随即安排鱼肉，盘馔酒肴，到来相待。
林冲深思道：“这般却怎的好？”又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蓦地想起：“我先在京师做教头，每日六街三市玩耍吃酒；谁想本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就义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孤单！”
林冲道：“这事也不难，林冲便下山去等。只怕没人过。”
行得十四五里，却见先去的庄客在那边等待。
柴进当日先叫庄客背了包里出关去等。
关前摆着枪刀剑＊，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
却说y鲥x官在关上，瞥见是柴大官人，却都认得。
林冲道：“我本日若还取不得投名状时，只得去别处安身立命！”
时遇残雪初晴，日色明朗。
没多时，只见对过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啰摇着一支快船过来，径到水亭下。朱贵当时引了林冲，取了刀仗行李下船。
此时天尚未明。
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
且说沧州牢城营里管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延烧雄师草料场。
柴进又笑道：“只恁地相托得过？拿得野味，返来相送。”
过了一夜，次日，天明起来，乞食食吃了，把拴那包里撇在房中，跨了腰刀，提了衮刀，又和小喽啰下山过渡投东山路上来。
宋万也劝道；“柴大官人面上，可容他在这里做个头领，也好。不然，见得我们无义气，使江湖上豪杰见笑。”
撇了担子，回身便走。
军官也笑道：“大官人是识法度的，不到得肯夹带了出去。请尊便上马。”
柴进听罢道：“兄长如此命蹇！本日天假其便，但存候心。这里是小弟的东庄。且住几时，却再筹议。”
酒保吃了一碗，林冲问道：“其间梁山泊另有多少路？”
本来王伦当初不得第之时，与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留在庄子上住了几时，临起家又赍发川资银两，是以有恩。
看看天气晓来，林冲酒醒，打一看时，公然好个大庄院。
当夜席散，朱贵相别下山，自去守店。
那庄客听叫，手拿柴棍，从门房里走出来，喝道：“你这厮还自好口！”
酒保答道：“其间要去梁山泊虽只数里，倒是水路，全无水路。若要去时，须用船去，方才渡获得那边。”
林冲看那人时，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穿靴，身材长大，边幅魁宏，支拳骨脸，三叉黄髯，只把头来仰着看雪。
正饮之间，只见阿谁穿皮袄的男人向前来把林冲劈腰揪住，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却在这里！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倒是要怎地？”
毕竟来与林冲斗的恰是甚人，且听下分化。
林冲又问道：“有甚么下酒”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鹅，嫩鸡。”
叫住客取一笼衣裳出来，叫林冲彻里至外都换了，请去暖阁坐地，安排酒食杯盘管待。
众庄客看，一齐走了。
只见一个保来问道：“客长，打多少酒？”
王伦起家说道：“大官人保举将教头来敝寨入伙，争奈小寨粮食贫乏，屋宇不整，人力寡薄，恐今后误了足下，亦欠都雅。略有些薄礼，望乞笑留。寻个大寨安身歇马，切勿见怪。”
众庄客答道；“昨夜捉得个偷米贼人”那官人向前来看时，认得是林冲，仓猝喝退庄客，亲身解下，问道：“教头缘何被吊在这里？”
那汉道：“你不是∶豹子头林冲？”
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帖，仰访拿职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道店村坊，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缉捕首犯林冲。
朱贵、林冲、向前声喏了。
林冲立在朱贵侧边。
柴进道：“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
当晚还是渡回。
柴进笑道：“我这一伙人内，中间y迂a着林冲，你缘何不认得？”
柴进却备了三二十匹马，带了弓箭旗枪，驾了鹰雕，牵着猎狗，一行人马多打扮了，却把林冲杂在内里，一齐上马，都投关外。
那汉仓猝答礼。
从朝至暮，等了一日，并无一个孤傲客人颠末。
林冲看时，叫声“忸捏！”
柴进道：“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周遭八百馀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现在有三个豪杰在那边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那三个豪杰堆积着七八百小喽啰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边躲灾出亡，他都收留在彼。三位豪杰亦与我交厚，尝寄书缄来。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那边入伙，如何？”
林冲道：“你端的要拿我？”
军官起家道：“大官人又去欢愉？”
王伦接来拆开看了，便请林冲来坐第四位交椅，朱贵坐了第五位；一面叫小喽啰取酒来，把了三巡，动问：“柴大官人克日无恙？”
林冲赶得去，那边赶得上；那男人闪过山坡去了。
柴进叫林冲下了马，脱去打猎的衣服，却穿上庄客带来的本身衣裳，系了腰刀，戴上红缨毡笠，背上包里，提了衮刀，相辞柴进，拜别了便行。
朱贵便道：“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林，名冲，外号豹子头。因被高太尉谗谄，剌配沧州。那边又被火烧了雄师草料场。争奈杀死三人，逃脱在柴大官人家，好生相敬，是以特写书来，保举入伙。”
林冲闷闷不已，和小喽啰再过渡来，回到盗窟中。
王伦动问了一回，蓦地深思道：“我倒是个不落第的秀才，因鸟气合着杜迁来这里落草，续后宋万来，堆积这很多人马伴当。我又没非常本领杜迁，宋万技艺也只平常。现在不争添了这小我，他是京师禁军教头，必定好技艺。倘着被他看破我们手腕，他须占强，我们如何迎敌？不若只是一怪，推却变乱，发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后患。只是柴进面上却欠都雅，忘了日前之恩。现在也顾他不得！”重叫小喽啰一面安排酒，食整筵宴，请林冲赴席。
两个过渡，来到林子里等待，并不见一个客人过往。
林冲见他来失势猛，也使步迎他。
两个在水亭上吃了半夜酒。
林冲道：“三位头领容覆∶小人千里投名，万里投主，凭托大官人面皮，径投大寨入伙。林冲固然鄙人，望赐收录，当以一死向前，并无谄佞，实为平生之幸，不为银两赍发而来。乞头领照察。”
柴进道：“教头为何到此被村夫热诚？”
且说林冲与柴大官人别后，上路行了十数日，时遇暮夏季气，浓云密布，朔风紧起，又见纷繁扬扬下着满天大雪。
次日夙起来，吃些茶饭，带了腰刀，提了衮刀，叫一个小喽啰带路下山；把船度畴昔，在僻静巷子上等待客人过往。
林冲道：“如何能彀船来度畴昔？”
说道：“小人是王头领部下耳目，姓朱，宝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江湖上俱叫小弟做旱地忽律。盗窟里教小弟在其间开旅店为名，埋头密查来往客商颠末。但有财帛者，便去盗窟里报知。但是孤傲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畴昔；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财蒙汗药麻翻，重则顿时成果，将精肉片为子，肥肉煎油点灯。却才见兄长只参谋梁山泊路头，是以不敢动手。次后见写出大名来，曾有东京来的人传说兄长的豪杰，不期本日得会。既有柴大官人书缄相荐，亦是兄长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赏。”
伏到午牌时候，一伙客人，约有三百馀人，结踪而过，林冲又一敢脱手，看他畴昔。
朱贵见了便谏道：“哥哥在上，莫怪小弟多言。盗窟中粮食虽少，近村远镇能够去借；山场水泊，木植广有，便要盖千间房屋却也无妨。这位是柴大官人力保举来的人，如何教他别处去？抑且柴大官人自来与山上有恩，今后得知不纳此人，须欠都雅。这位又是有本领的人，他必定来着力量。”
江湖驰名誉，京国颢豪杰。
林冲道：“我多与你些钱，央ya觅支船来，渡我畴昔。”
林冲道：“你先挑了上山去，我再等一等。”
小喽啰先去报知。
小喽啰先把担儿挑出林去，只见山坡下转出一个大汉来。
林冲昏黄地见个官人背叉动手，即将出来，至廊下，问道：“你等众打甚么人？”
林冲道：“若得大官人如此周济，教小人安身立命。只不知投那边去？”
柴进上马问道：“二位官分缘安在此？”军官道：“沧州大尹行移文书，画影图形，缉捕犯人林冲，特差某等在此扼守；但有过往客商，一一查问，才放出关。”
林冲道：“你可与我觅支船儿。”酒保道：“这般大雪，天气又晚了，那边去寻船支。”
酒保道：“倒是没讨处。”
王伦问道：“投名状安在？”
那汉道：“莫非小旋风柴进么？”
林冲奔入那旅店里来，揭开芦帘，拂身入去，倒侧身看时，都是座头，拣一处坐下，倚了衮刀，束缚包里，挂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撇下笔再取酒来。
林冲答道：“本日并无一个过往，以此未曾获得。”
王伦道：“既然如此，你若至心入伙，把一个投名状来。”
柴进道：“只是沧州道口见今官司张挂榜文；又差两个军官在那边提简，把住道口。兄长必用从那边颠末。柴进低头一想道：“再有个战略，送兄长畴昔。”林冲道：“若蒙全面，死而不忘！”
王伦说道：“本日投名状如何？”
林冲道：“足下何故知之？”
王伦道：“兄弟们不知。他在沧洲虽是犯了迷天大罪，本日上山，却不佑亲信。倘或来看真假，如之何如？”
林冲踏着雪只顾走，看看天气冷得紧切，垂垂晚了，远远瞥见枕溪靠湖一个旅店，被雪漫漫地压着。
两个且到内里坐下，把这火烧草料场一事备细奉告。
洗漱罢，再取三五杯酒相待，吃了些肉食之类。
朱贵道：“这里自有船支，兄长放心，且暂宿一宵，五更却请起来同往。”
朱贵引着林冲来到聚义厅上，中间交椅上坐着一个豪杰，恰是白衣秀士王伦；左边交椅上坐着摸着天杜迁；右边交椅坐着云里金刚宋万。
杜迁道：“盗窟中那争他一个。哥哥若不收留，柴大官人晓得时见怪。颢的我们忘恩背义；日前多曾亏了他，本日荐小我来，便恁推却，发付他去！”
自此，林冲只在柴进东庄上住了五七日，不在话下。
且说林冲在柴大官人东庄上听得这话，如坐针毡。
林冲道：“枪州横海邵故交保举将来。”
林冲道：“先切二斤熟牛肉来。”
林冲对小喽啰道：“我恁地倒霉！等了两日，不见一个孤傲客人过往，如何是好？”
林冲道：“此是何意？”
林冲回到房中，端的是心内好闷，仰天长叹道：“不想我本日被高俅那贼谗谄流落到此，六合也不容我，直如此命蹇时乖！”
二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旁摆着步队灯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林冲瞥见四周高山，三关雄浑，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高山，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辩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
林冲再不敢承诺，心内本身不乐；来到房中讨些饭吃了，歇了一夜；次日，朝晨起来，和小喽啰吃了早餐，拿了衮刀又下山来。
林冲被打，挣扎不得，只叫道：“无妨事！我有辩白处！只见一个庄客来叫道：“大官人来了。”
道别了，一齐上马，出关去了。
小喽啰道：“俺们本日投南山路去等。”
飞也似主动将来。
那男人见了林冲，叫声“阿也！”
将次席终，王伦叫小喽啰把一个盘子托出五十两白银，两匹丝来。
朱贵到水亭上把盒子开了，取出一张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内里射将去。
林冲大呼道：“甚么人敢吊我在这里！”
林冲见了，说道：“天赐其便！”
乞纸笔来便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