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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没遮拦追赶及时雨 船火儿夜闹浔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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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用手一招,忽哨了一声,只见火把人伴都飞奔将来。瞥见李俊,张横都恭奉着宋江做一处说话,那弟兄二人大惊道:“二位大哥如何与这三人熟?”李俊大笑道:“你道他是兀谁?”那二人道:“便是不认得。只见他在镇上出银两赏那使棒的,灭俺镇上威风,正待要捉他!”李俊道:“他便是我平常和你们说的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公明哥哥!你两个还不快拜!”那弟兄两个撇了朴刀,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久矣!不期本日方得相会!却甚是冒渎,犯伤了哥哥,望乞怜悯恕罪!”宋江扶起二人,道:“懦夫,愿求大名?”李俊便道:“这弟兄两个富户是其间人。姓穆,名弘,外号没遮拦。兄弟穆春,唤做小遮拦。是揭阳镇上一霸。我这里有‘三霸,’哥哥不知,一发说与哥哥晓得。揭阳岭上岭下便是小弟和李立一霸;揭阳镇上是他弟兄两个一霸;浔阳江边做私商的倒是张横,张顺两个一霸;以此谓之‘三霸。’”宋江答道:“我们如何免得!既然都是自家弟兄情分,望乞放还了薛永!”穆弘笑道:“便是使棒的那?哥哥放心。”-随即便教兄弟穆春-“去取来还哥哥。我们且请仁兄到敝庄伏礼请罪。”李俊说道:“最好,最好;便到你庄上去。”穆弘叫庄客着两个去看了船只,就请童威,童猛一同都到庄上去相会;一面又着人去庄上报知,购置酒筵,杀羊宰猪,清算筵宴。

三人躲在芦苇中,望前面时,那火把渐近。三民气里越慌,脚高步低,在芦苇里撞。前面一看,“不到天绝顶,早到地尽处,”一带大江反对,侧边又是一条阔港。宋江仰天叹道:“早知如此的苦,临时住在梁山泊也罢!谁想直就义在这里!”宋江正在危急之际,只见芦苇中悄悄地俄然摇出一只船来。宋江见了便叫:“梢公!且把船来救我们三个!俺与你几两银子!”那梢公在船上问道:“你三个是甚么人,却走在这里来?”宋江道:“背后有能人打劫我们,一味地撞在这里。你快把船来渡我们!我多与你些银两!”那梢公早把船放得拢来。三个赶紧跳上船去。一个公人便把包里我下舱里;一个公人便将水火棍拓开了船。那梢公一头搭上橹,一面听着包里落舱有些好响声,心中暗喜;把橹一摇,那只划子早荡在江内心。岸上那夥赶来的人早赶到滩头,有十余个火把,为头两个大汉各挺着一条朴刀约从有二十余人,各执棒。口里叫道:“你那梢公快摇船拢来”宋江和两个公人做一块儿伏在船舱里,说道:“梢公!倒是不要拢船!我们自多谢你些银子!”那梢公点头,只不该岸上的人,把船望下水咿咿哑哑的摇将去。那岸上这夥人大喝道:“你那梢公不摇拢船来,教你都死!”那梢公嘲笑几声,也不该。岸上那夥人又叫道:“你是那梢公,直恁大胆不摇拢来?那梢公嘲笑应道:“老爷叫做张梢公!你不要咬我鸟!”岸上火把丛中阿谁长汉说道:“本来是张大哥!你见我弟兄两个么?”那梢公应道:“我又不瞎,做甚么不见你!”那长汉道:“你既见我时,且摇拢来和你说话。”那梢公道:“有话明朝来讲,趁船的要去得紧。”那长汉道:“我弟兄两个正要捉这趁船的三小我!”那梢公道:“趁船的三个都是我家亲眷,衣食父母。请他归去碗‘板刀面’了来!”那长汉道:“你且摇拢来,和你筹议”那梢公道:“我的衣饭,倒拢来把与你,倒乐意。”那长汉道:“张大哥!不是这般说!我弟兄只要捉这囚徒!你且拢来!”那梢公一头摇橹,一面说道:“我自好几日接得这个主顾,倒是不摇拢来,倒你接了去!你两个只休怪,他日相见!”宋江呆了,不听得话里藏机,在船舱里悄悄的和两个公人说:“也可贵这个梢公!救了我们三个性命,又与他分辩!不要忘了他恩德!却不是幸得这只船来渡了我们!”

次日,宋江要行,穆弘那边肯放,把世人都留庄上,陪侍宋江去镇上闲,旁观揭阳市村景色。又住了三日,宋江怕违了限次,坚意要行。穆弘并世人苦留不住,当日做个送路筵席。

只见酒家说道:“酒肉自有,只是不敢卖与你们。”宋江问道:“缘何不卖与我们?”酒家道:“却和你们打的大汉已令人分付了;如果卖与你们时,把我这店子都打得粉碎。我这里倒是不敢恶他。此人是其间揭阳镇上一霸,谁敢不听他说。”宋江道:“既然恁地,我们去休;那必定要来寻闹”薛永道:“小人也去店里算了房钱还他;一两白天也来江州相会。兄长先行。”宋江又居一二十两银子与了薛永,告别了自去。

次日夙起来,宋江道别穆太公并众位豪杰;临行,分付薛永:“且在穆弘处住几时,却来江州,再得相会。”穆弘道:“哥哥但存候心,我这里自看顾他。”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发两个公人些银两。临解缆,张横在穆弘庄上央人修了一封家书,央宋江付与张顺。当时宋江收放包里内了。一行人都送到浔阳江边。穆弘叫只船来,取过先头行李下船。世人都在江边,安排行枷,取酒奉上船饯行。当下世人泪而别。李俊,张横,穆弘,穆春,薛永,童威,童猛,一行人各自回家,不在话下。

宋江听罢,对公人说道:“这般不巧的事!怎生是好!却又撞在他家投宿!我们只宜走了好。倘或这厮得知,必定他害了性命。便是太公不说,庄客如何敢瞒?”两个公人都道:“说得是。事不宜迟,尽早快走!”宋江道:“我们休从门前出去,掇开屋后一堵子出去罢。”两个公人挑了包里,宋江自提了行枷,便从房里挖开屋后一堵壁子。三小我便趁星光之下望林木深处巷子上只顾走。恰是“慌不择路。”走了一个更次,瞥见前满目芦花,一派大江,滚滚滚滚,正来到浔阳江边。只听得背后喊叫,火把乱明,吹风忽哨赶将来。宋江只叫得苦,道:“彼苍救一救则个!”

当只船并着摇奔滩边来,缆了船,舱里扶宋江并两个公人登陆。李俊又与张横说:“兄弟,我尝和你说:天下义士,只除非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本日你可细心认着。”张潢开仗石,点起灯来,照着宋江,扑翻身又在沙岸上拜,道:“哥哥恕兄弟罪恶!”张横拜罢,问道:“义士哥哥为何事配来其间?”李俊把宋江犯法的事说了,今来迭配州。张横听了,说道:“好教哥哥得知,小弟一母所生的亲弟兄两个:长的便是小弟;我有个兄弟,却又了得:浑身雪练也似一身白肉,没得钿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水里行一似一根白条,更兼一身好技艺,是以,人起他一个异名,唤做浪里白条张顺。当初我弟兄两个只在扬子江边做一件依本分的门路。......”宋江道:“愿闻则个。”张横道:“我弟兄两个,但赌输了时,我便先驾一只船,渡在江边静处做私渡。有那一等客人,贫省贯百钱的,又要快,便来下我船。等船里都坐满了,却教兄弟张顺,也扮做单身客人背着一个大包,也来趁船。我把船摇到半江里,歇了橹,抛了锚,插一把板刀,却讨船钱。本合五百足钱一小我,我便定要他三贯。却先问兄弟讨起,教他冒充不肯还我。我便把他来起手,一手揪住他头,一手提定腰胯,扑通地撺下江里,排头儿定要三贯。一个个都惊得呆了,把出来不迭。都得足了,却送他到僻静处登陆。我那兄弟自从水底下走过对岸,等没了人,却与兄弟分钱去赌。当时我两个只靠这门路过日。”宋江道:“可知江边多有主顾来寻你私渡。”李俊等都笑起来,张横又道:“现在我弟兄两个都改了业;我便只在这浔阳江里做私商;兄弟张顺,他却现在安闲江州做卖鱼牙子。现在哥哥去时,小弟寄一封书去,-只是不识字,写不得。”李俊道:“我们去村里央个门馆先生来写。留下童威,童猛看船。三小我跟了李俊,张横,提了灯,投村里来。走不过半里路,瞥见火把还在岸上敞亮。张棋说道:“他弟兄两个还未归去!”李俊道:“你说兀谁弟兄两个?”张横道:“便是镇上那穆家哥儿两个。”李俊道:“一发叫他两个来拜了哥哥。”宋江赶紧说道:“使不得!他两个赶着要捉我!”李俊道:“仁兄放心。他兄弟不知是哥哥。他亦是我们一起人。”

话里只说宋江又是央浼人请差拨到单身房里,送了十两银子与他;管营处又自更加送十两并人事;营里管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都送些银两与他们买茶;是以,无一个不欢乐宋江。少刻,引到点视厅前,除了行枷,拜见管营。为得了贿赂,在厅上说道:“这个新配到犯人宋江听着:先朝太祖武德天子圣旨事例,凡是新入流配的心顺先打一百杀威棒。摆布!与我捉去背起!”宋江告道:“小人于路感冒风寒时症,至未曾痊可。”管营道:“这汉端的像有病的;不见他面黄饥瘦,有些病症?且与他权寄下这顿棒。此人既是县吏身,着他本营抄事房做个抄事。”就时立了案牍,便教发去抄事。宋江谢了,去单身房取了行李,到抄事房安设了。众囚徒见宋江有脸孔,都买酒来道贺。

一行世人等了童威,童猛,一同取路投庄上来。却好五更气候,都到庄里,请出穆太公来相见了,就草堂上分宾主坐下。宋江与穆太公对。说话未久,天气明朗,穆春已取到病大虫薛永出去,一处相会了。穆弘安排筵席,管待宋江等众位饮宴。至晚,都留在庄上歇宿。

话说当下宋江分歧将五两银子发了阿谁西席。只见这揭阳镇上世人丛中,钻过这条大汉,睁着眼,喝道:“这厮那边学到这些鸟棒,来俺这揭阳镇上逞强!我已吩付了世人休睬他,你这厮如何矫饰有钱,把银子赏他,灭俺揭阳镇上的威风!”宋江应道:“我自赏他银两,却干你甚事?”那大汉揪住宋江,喝道:“你这贼配军!敢回我话!”宋江道:“做甚么不敢回你话!”那大汉提起双拳,劈脸打来。宋江躲个过。大汉又赶入一步来,宋江却待要和他放对,只见阿谁使棒的教头,从人背后赶将来,一只手揪这那大汉头巾,一只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汉肋骨上只一兜,踉跄一交,颠翻在地。那大汉却待挣扎起来,又被这教头只一脚踢翻了。两个公人劝住教头。那大汉从地上爬将起来,看了宋江和教头,说道:“使得使不得,教你两个不要慌!”一向往南去了。

只说宋江自和两个公人下船,投江州来。这梢公非比前番,使着一帆风蓬,早送到江州登陆。宋江方带上行枷,两个公人取出文书,挑了行李,直至江州府前来,正值府尹升厅。本来那江州知府,姓蔡,双名得章,是当朝祭太师蔡京的第九个儿子;是以,江州人叫他做蔡九知府。那报酬官贪滥,作事骄奢。为这江州是赋税浩大的去处,抑且人广物盈,是以,太师特地教他来做个知府。当时两个公人当厅下了公文,押宋江投厅下,蔡九知府瞥见宋江一表非俗,便问道:“你为何枷上没了本州的封皮?”两个公人告道:“于路上春雨淋漓,却被水坏了。知府道:“快写个帖来,便送下城外牢城营里去。本府自差公人押送下去。”这两个公人就送宋江到牢城营内交割。当时江州府公人了文帖,监押宋江并同公人出州衙前,来旅店里买酒。宋江取三两来银子与了江州府公人,当讨了收管,将宋江押送单身房里听候。那公人先去对管营差拨处替宋江说了便利,交割讨了收管,自回江州府去了。

梢公转头看时,一只快船,飞也似从下水头急溜下来船上有三小我:一条大汉手里横着托叉,立在船头上;梢头两个后生摇着两把快橹。星光之下,早到面前。那船头上横叉的大汉便喝道:“前面是甚梢公,敢在当行事?船里货色,见者有分!”这船公转头看了,仓猝应道:“本来倒是李大哥!我只道是谁来!大哥,又去做买卖?只是未曾带挈兄弟。”大汉道:“张家兄弟,你在这里又弄这一手!船里甚么行货?有些油水么?”梢公答道:“教你得知好笑:我这几日没门路又赌输了,没一文;正在沙岸上闷,坐岸上一夥人赶着。三头行货来我船里,倒是两个鸟公人,解一个黑矮囚徒,正不知是那边。他说道,迭配江州来的,却又项上不带行枷。赶来的岸上一夥人倒是镇上穆家哥儿两个,定要讨他。我见有些油水,我不还他。”船上那大汉道:“咄!莫不是我哥哥宋公明?”宋江听得声音熟,便舱里叫道:“船上豪杰是谁?救宋江则个!”那大汉失惊道:“端的是我哥哥!早不做出来!”

却说那梢公摇开船去,离得江岸远了。三小我在舱里望岸上时,火把也自去芦苇中敞亮。宋江道:“忸捏!恰是好人相逢,恶人阔别,且得脱了这场灾害!”只见那梢公摇着橹,口里唱起湖州歌来;唱道:老爷发展在江边,不爱交游只爱钱。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金砖!宋江和两个公人听了这首歌,都酥软了。宋江又想道:“他是耍。”三个正在里群情未了,只见那梢公放下橹,说道:“你这个撮鸟!两个公人常日最会诈害做私商的心,本日却撞在老爷手里!你三个倒是要‘板刀面,’倒是要‘馄饨?’”宋江道:“家长,休要讽刺。怎地唤做‘板刀面?’怎地是‘馄饨?’”那梢公睁着眼,道:“老爷和你耍甚鸟!若还要‘板刀面’时,俺有一把泼风也似快刀在这板底下。我不消三刀五刀,我只一刀一个,都剁你三小我下水去!你若要‘馄饨’时,你三个快脱了衣裳,都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未江听罢,扯定两个公人,说道:“倒是苦也!恰是:‘福无双至,祸不但行!’”那梢公喝道:“你三倨好好筹议,快回我话!”宋江答道:“梢公不知,我们也是没何如,犯下了罪迭配甘州的人。你如何不幸见,饶了我三个!”那梢公喝道:“你说甚么闲话!饶你三个?我半个也不饶你!老爷唤作驰名的狗脸张爷爷!来也不认得爷,也去不认得娘!你便都闭了鸟嘴,快下水里去!”宋江又哀告道:“我们都把包里内金银财帛衣服等项,尽数与你。只饶了我三人道!”那梢公便去板底下摸出那把明晃晃板刀来,大喝道:“你三个要怎地!”宋江仰天叹道:“为因我不敬六合,不孝父母,犯下罪恶,扳连了你两个!”那两个公人也扯着宋江,道:“押司!罢!罢!我们三个一正法休!”那梢公又喝道:“你三个孚好快脱了衣裳,跳下江去!跳便跳!不跳时,老爷便剁下水里去!”宋江和那两个公人抱做一块,望着江里。只见江面上咿咿哑哑橹声响。

宋江钻出船上来看时,星光亮亮,那船头上立的大汉恰是混江龙李俊;背后船梢上两个摇橹的:一个是出洞蛟童威,一个翻江蜃童猛。这李俊听得是宋公明,便跳过船来,口里叫道:“哥哥惊骇?如果小来得迟了些个,误了仁兄性命!本日天使李俊在家坐立不安,棹船出来江里赶些私盐,不想又遇着哥哥在此受难!”那梢公呆了半晌,作声不得,方问道:“李大哥,这黑汉便是十东及时雨宋公明么?”李俊道:“可知是哩!”那梢公便拜道:“我那爷!你何不门通个大名,免得着我做出歹事来,争些儿伤了仁兄!”宋江问李俊道:“这个孚汉是谁?叨教高姓?”李俊道:“哥哥不知。这个豪杰倒是小弟结义的兄弟,姓张,是小孤山下人氏,单名淇字,外号船火儿,专在此浔阳江做这件稳善的门路。”宋江和两个公人都笑起来。

宋江和两个公人说道:“也可贵这个庄主太公留俺们歇这一夜。”正说间,听得内里有人燃烧把来打麦场上一到处照看。宋江在门缝里张时,见是太公引着三倨庄客,把火把到处照看。宋江对公人道:“这太公和我父亲普通:件件定要自来看管,这迟早也王肯去睡,琐琐地亲身点看。”正说间,只听得内里有人叫开庄门。庄客赶紧来开了门,放入五七小我来。为头的手里拿着朴刀,背后的都拿着稻叉棍棒。火把光下,宋江张看时,阿谁提朴刀的恰是在揭阳镇上要我们的那汉。宋江又听得那太公问道:“小郎,你那边去来?和甚人打,日晚了拖拽棒?”那大汉道“阿爹不知。哥哥在家里么?”太公道:“你哥哥得醉了,去睡在前面亭子上。”那汉道:“我自去叫他起来。我和他赶人。”太公道:“你又和谁合口?叫起哥哥来时,他却不肯干休。你且对我说这原因。”那汉道:“阿爹,你不知,本日镇上一个使棒卖药的男人,叵耐那不先来见我弟兄两个,便去镇上撒科卖药,教使棒;被我都分付了镇上的人分文不要与他赏钱。不知那边走一个囚徒来,那做豪杰出尖,把五两银子赏他,灭俺揭阳镇上威风!我正要打那,却恨那卖药的脑揪翻我,打了一顿,又踢了我一脚,至今腰里还疼。我已教人四下里分付了旅店客店:不准着这们酒安息。先教那三个彻夜没存身处。随后我叫了赌房里一夥人,赶将去客店里,拿得那卖药的来尽力量打了一顿;现在把来吊在都头家里,明日送去江边,困做一块抛在江里,出那口鸟气!却只赶这两个公人押的囚徒不着。前面又没客店,竟不知投那边去宿了,我现在叫起哥哥来分头赶去缉捕这厮!”太公道:“我儿,休恁地短折相!他自有银子赏那卖药的,却干你甚事?你去打他做甚么?可晓得着他打了也未曾伤重。快依我口便罢,休教哥哥得知。你人打了,他肯干罢?又是去害人道命!你依我说,且去房里睡了。半夜半夜,莫去拍门打户,激恼村坊,你也积些阴德。”那汉不顾太公说,着朴刀,迳入庄内去了。太公随后也赶入去。

这两个公人,也交还了宋江包里,行李,千酬万谢相辞了入城来。两个自说道:“我们虽是了惊骇,却赚得很多银两。”自到州衙府里服侍,讨了回文,两个取路往济州去了。

次日,宋江置备酒食与世人回礼;不时候又请差拨牌头递杯,管营处常送礼品与他。宋江身边有的是金银财帛,单把来结识他们;住了半月之间,满营里没一个不欢乐他。自古道:“世情看冷,人面遂凹凸!”宋江一日与差拨在抄事房酒,那差拨说与宋江道:“贤兄,我前日和你说的阿谁节级常例情面,如何多日不令人送去与他?今已一旬之上了。他明日下来时,须欠都雅。”宋江道:“这个无妨。那人要钱不与他;如果差拨哥哥,但要时,只参谋宋江取无妨。那节级要时,一文也没!等他下来,宋江自有话说。”差拨道:“押司,那人好生短长,更兼手脚了得!倘或有些言语凹凸,了他些热诚,却道我不与你告诉。宋江道:“兄长由他。但存候心,小可自有措置。敢是送些与他,也不见得;他有个不敢要我的,也不见得。”正恁的说未了,只见牌头来报导:“节级下在这里了。正在厅上大发作,骂道:‘新到配军如何不送常例钱与我’”差拨道:“我说是么?那人自来,连我们都怪。”宋江笑道:“差拨哥哥休罪,不及陪侍,他日再得作杯。小可且去和他说话。”差拨也起家道:“我们不要见他。”宋江别了差拨,离了抄事房,自来点视厅上,见这节级。不是宋江来和此人见,有分教:江州宋江来与这个节级如何相见,且听下回分化。

宋江只得自和两个公人也离了旅店,又自去一处酒。那店家说道:“小郎已自都分付了,我们如何敢卖与你们!你枉走!白自吃力!不济事!”宋江和两个公人都作声不得;却被他那边不肯相容。宋江问时,都道:“他已着小郎连连分付去了,不准安着你们三个。”当下宋江见王是话头,三个便拽开脚步,望通衢上走。瞥见一轮红日低坠,天气暗淡,宋江和两个公民气里越慌。三个筹议道:“没出处看使棒,恶了这!现在闪得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倒是投那边去宿是好?”只见远远地巷子,瞥见隔林深处射出灯光来。宋江见了道:“兀,那边灯光亮处必有人家。遮莫怎地陪个谨慎,借宿一夜,明日早行。”公人看了道:“这灯光处又不在正路上。”宋江道:“没何如!固然不在正路上,明日多行三二里,却打甚么要紧?”三小我当时落路来。行不到二里多路,林子背后闪出一座大庄院来。宋江和两个公人来到庄院前拍门。庄客听得,出来开门,道:“你是甚人,傍晚半夜来拍门打户?”宋江陪着谨慎,答道:“小人是个罪犯配送江州的人。本日错过了宿头,无处安息,欲求贵庄借宿一宵,来早依例拜纳房金。”庄客道:“既是恁地,你且在这里少待,等我入去报知庄主太公,可容即歇。”庄客入去通报了,复翻身出来,说道:“太公相请。”宋江和两个公人到内里茸棠去拜见了庄主太公。太公付教庄客,领到门房里安息,就与他们些晚餐。庄客听了,引去门首草房下,点起一碗灯,教三人歇定了;取三分饭食羹汤蔬,教他三个了。庄客收了碗碟,自入内里去。两个公人道:“押司,这里又无外人,一发除了行枷,欢愉睡一夜。明日早行。”宋江道:“说得是。”当时去了行枷,和两个公人去房外净手,瞥见星光满天,又见打麦场边屋后是一条村僻巷子,宋江看在眼里。三个净了手,入进房里,关上门去睡。

宋江且叨教:“教头高姓,那边人氏?”教头答道:“小人祖贯河南洛阳人氏,姓薛,名永。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为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靠使棒卖药度日。江湖上但呼小人病大虫薛永。不敢拜问,恩官高姓大名?”宋江道:“小可姓宋,名江。祖贯郓城县人氏。”薛永道:“莫非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么?”宋江道:“小可便是。”薛永听罢,便拜。宋江赶紧扶住,道:“少叙三杯,如何?”薛永道:“好。正要拜识尊颜,却为门得遇兄长。”仓猝清算起棒和药囊,同宋江便往邻近酒坊内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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