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他法
辛寒无语地看着绿衣，她正细心地翻开一摞黄油烙饼，取走一张再掀几张，再取走一张再再翻开几张，这么反复着从几摞饼里取出十几张。
“从无失手，换言之，我们还未脱出险境？他们是对目标从无失手，还是连目睹之人也不讹夺？如果后者，那未免过分放肆。”
搞不好让她歪打正着蒙对了。
二人寻了一间地处偏僻且不甚破败的宫殿，从殿内的檀木柜里翻出两床缠着樟脑味的洁净被褥，垫上披风，往床上榻上一躺，就陷进了锦被的棉絮软凹里。
公然，辛寒的答复无半分踌躇:“黑鸮，杀手榜首位，据传从无失手。”
绿衣瑟瑟。
辛寒抑着嘴角的抽搐：“你倒在古怪之处谨慎得很。”
“哦？你且说，我听。”
绿衣摸索：“就没有不自量力的宵小么？”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
辛寒嗤笑:“你觉得我会放那样的祸害活着？”
她放空了好久，毫无效果，无法之下，展开了眼。
“总不是哪个有眼无珠的蠢货，要求黑鸮撤除凤容之余，顺带把你这个成事不敷的荏弱大夫也干掉吧。”
公然，当她与他飞临行宫上方，藏在树上，俯视一群怠于值守、蹲在宫墙角落烧烤野味的侍卫时，她就认识到他们浑水摸鱼的能够了。
绿衣头也不抬地将饼打包好，又翻出油纸打包酱油和熏肉：“只从一摞饼里取太招眼了，万一追踪而来的杀手传闻甚么膳房失窃的传闻，那我们的行迹就透露了。”
绿衣持续推论:“既雇了如此高超的杀手，人数还很多，买凶者想必所费不赀，但求万无一失。以我先时所言，他们不下死力追凤州牧和特使，反分出这么些人追杀我们，看来好似我们也是目标一样，这倒让我想不通了。莫非另有买你命的江湖仇家？和对凤容动手的票据赶在了一起？黑鸮莫不是趁机把两笔合作一笔做，干脆派出一拨杀手处理吧？这也太托大了，不像能成‘首位’的作派啊！”
辛寒也有此不解：“我没有如此白白置我于死地的仇家，他们抑或有求于我，抑或有把柄落于我手，黑鸮不敷可靠。再者，要做我的仇家，大略不是等闲之辈，自知杀我也须亲身脱手，还不至沦落到买凶的境地。”
辛寒无法跟上。
这个横空而来的猜想听起来匪夷所思，套在当下，虽称不上严丝合缝，却也颇耐人寻味。
绿衣旋身飞出膳房：“那我们寻个偏僻的好处所，你且吃，我说。”
绿衣自知算不上战力，但求不要精力不敷拖后腿，乖乖地又翻了个身，闭上眼。幸亏她把内心积存的猜测列举出来，心底一派轻松，再没那些忧恐顾虑，困意上脑，很快沉入黑甜。
绿衣眼皮沉沉，脑筋里却比万花筒更纷繁，狼籍诸事里，疏无睡意。
辛寒一顿。
“快睡。”
辛寒也浑不在乎地坐下，一身风朗气清，不像坐在灰尘劈面的旧屋里，倒像坐在暗香袅袅的书斋，绿衣忍不住瞥了他几眼，此人咬烙饼都咬出一派品龙肝的错觉，思及他先前对武林“非划一闲”之辈的口气，不由奇特他在那峡谷如何隐居得住——
不得不说，辛寒选行宫作夜宿之所，非常有先见之明。
绿衣本来也附和尽快赶路的主张，但她突有奇想，急着同他筹议，冒然跑到危急四伏的田野倒分歧适了。
幸亏她惯能夹着尾巴做人，未曾因他看着好脸好脾气就获咎他，才不必过得太惊心。
绿衣不由纳罕：“如此说来，他们还是该优先确保被买之人毙命啊。那就很可疑了。我们这一行人，最该被除以后快的明显是凤州牧，那位天子特使居次，再次另有其他官府中人，你我最不该作为目标才是。从分路追杀的杀手人数来看，目标应是凤容，但如许一来，来追杀我们的人也多过了头，保护多数堆积在州牧和特使身边，对我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布衣，还分出小半人手，也过分了。”
一顿饱餐后，再多的错愕和颓废也跟着篝火上的焦烟飞走了大半。
他不由无语。
辛寒说：“自是对名单上之人，只是，以黑鸮之能，目睹之人也少能活命罢了。”
二人闪过宫内的保卫，跃上临湖一座画阁的二层，绿衣在年久破坏的纸窗边垫了几块光彩沉黯的锦帐，坐下来，就着湖光，啃着酱肉。
“你这是何意？”
是了，此人学贯古今百无忌讳，毫不是谷底阿谁小书房盛得住的，听他所言，他们师门也有些秘闻，他该另有轩敞的居处才是。
绿衣听出他的声音里也毫无睡意，放下了心，侧身而问:“你可晓得那些黑衣杀手的来源?”那般练习有素，想来不是知名之辈。
也是，她也不是没见过，来问诊的江湖人声气无礼又有祸乱之力的，要么被他回绝救治死去，要么被他另下毒手死去，终归没甚么好了局。
他原筹算一早便卷“食”而逃，路上随便塞几块饼对付了事，只现在看绿衣这架式，是不肯家风而餐了。
不必说阿谁蠢货对应的是谁，真对起来，也很应得上。
她拧眉苦思，翻了个身，俄然有个设法：
辛寒不语。
本来，绿衣还顾虑他在田野烤鸡的火光会不会引来追兵，但她转念就想到，以他做事的稳妥，不成能想不到这个题目的。
辛寒的声音和夜色一样幽凉:“有事？”
一屏之隔的辛寒也垂了眼，半晌考虑后，气味重归沉定。
绿衣权当他在夸奖了：“我也在显要之处谨慎的，怕你不爱听才不说。”
“实在，我只要一问，若那黑鸮不慎接了毒手的票据，做成后收不抵支，可有忏悔之法？”
她侧耳密查，辩白不出辛寒呼吸的状况，踌躇半晌，用轻如细羽的音量问他:你可还醒着？
虽说缱星台是座烧毁的行宫，但这里的宫人们还是有月例可领的，加上四周的飞鸟走兽山珍野果，二人去膳房搜刮一圈，还能捞到很多好吃的。
辛寒又催，这一回，声音多了一分峻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