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典韦

第二个是南阳郡人，还是“盗杀”，不过不是案犯动的手，而是教唆“年幼”。

荀贞不晓得“典韦为人报仇事”，是因为典韦的出身不高，在士人中没驰名誉，但舒伯膺兄弟是陈留儒生，读书人，以是对他们的事迹有所耳闻。

何顒，字伯求，南阳人，虽是长辈，但郭林宗等诸前辈名流皆与之交好，在太学里很驰名誉。厥后党锢之祸，他因与李膺、陈蕃夙来和睦，受了连累，被寺人构陷，遂窜改姓名，投奔汝南。汝南的名流大师竞相与之靠近。袁绍非常敬慕他，暗里与他来往，结为驰驱之友。

“荀君又可惜甚么？”

黄竹拄着扫帚，站在荀贞的身边儿。两人一时都默不出声，悄悄地抚玩这大天然瑰丽的气象。

他为人豪放，振穷济急，不怕伤害，布施同类，救了很多人。遭到毒害的党人因为他和袁绍等人的帮忙，“全免者甚众”，在豫州、荆州的名声极大。

“就如许轻松走了？”

“荀君晓得此人么？”

“差未几便是如许。”

荀贞晓得典韦这小我，也晓得他很勇武，不过对他的体味只范围在小说，他看书一贯不太重视细节、只重视情节故事的，以是对此一段故事倒是全然不知，听完了，吃惊不已，忍不住假想当时的场景，自忖若换了自家，定无此等胆量，不觉想道：“这得有泼天的胆量，才敢远赴百余里，杀人家中，震慑都城，不愧‘恶来’之称啊！”想起了许仲，又不由比较，“一个杀屠户於邻亭，一个杀故吏於邻国，行迹略像，但要比勇悍，许仲还是不如典韦。”

“年幼者”心智未全，遵循律令，若“年幼者”犯法，会从轻惩罚，但对教唆犯倒是要处以重刑的。先秦时，近似这类“教唆盗杀”的罪犯会被处以最酷烈的科罚之一：“磔刑”。前汉景帝年间，拔除了磔刑，改成弃市。

典韦、臧霸只是让荀贞惊奇，“何顒”使他大为诧异，脱口说道：“他的画像也在这里？”

所谓“来宾”，即凭借豪强地主的农夫。他们对地主尽忠，地主则给他们供应政治庇护，并给必然的经济好处，同时，有些大地主还会将来宾编为“部曲”，觉得家兵，每逢农闲时节便“缮五兵，习战射”，以防盗贼。以是，臧霸带着几十个来宾就敢去劫囚车，而上百的押送吏卒皆不敢动，并不奇特。

太阳刚升起来没一会儿，时候还早，能够是说到“豪杰”，黄忠来了谈兴，又说道：“前年有件案子，也是在陈留，兄弟二人争死。荀君晓得么？”

谈及“豪杰”，黄忠虽不像陈褒、程偃、史巨先他们一样毫不讳饰的佩服，但听其语气也没有讨厌的意义。当世民风朴素，极富有勇武进取的精力，上至天子、诸侯，下到黔黎百姓，人们动辄便以大丈夫自称，对有节操、一诺令媛、重义轻生的人，皆非常敬慕。

黄忠絮干脆叨地说道：“壁上的画像虽多，但要提及来，大多杀人盗窃，不值一提，然只要这典韦和别的二人行有奇节，不能以平常视之。”

“杀了人后呢？”

“此人的名字好生耳熟。”荀贞熟视画像，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李家剑客虽众，不及典韦英勇，没人是他的敌手，也没人敢劝止他。”

虽说熬了一宿，荀贞没筹算睡觉。

荀贞惊诧，无言以对。“赏以春夏，刑以秋冬”，大赦的时候要么在春季，要么在夏天，本年大赦的时候是“夏四月”，现在是玄月初，只过了五个月，还不到半年，就又这么多的通缉要犯了？

“荀君，这么早就起来了？”

“为人报仇。”

荀贞点了点头，何顒为友报仇的事儿，他早听族人说过了。何顒有个朋友叫虞伟高，有父仇未报而得了沉痾。何顒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哀思地抽泣，非常不甘。何顒“感其义”，就帮他杀了仇敌。这时，虞伟高已经病故。何顒便割下他仇敌的头，放到他的墓前祭奠他。

狱椽和狱史都是一个体系的，不过狱椽的职位比狱史高。

因此，一听到他的名字，荀贞就很熟谙。对何顒遭到通缉的事情，他也是晓得的，但按照听闻，何顒却浑似没事儿人一样，连洛阳都去过几次。之前，荀贞觉得是各地通缉不严，而现在连本亭都吊挂有他的画像，可见别的处所了，真不知是该佩服他胆小还是该思疑各地的郡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的父亲本为华县狱椽，狱中有个犯人获咎了太守，太守想杀了此人，但他的父亲根据法律，拒不平从号令，是以惹怒了太守，命令将其拘系，押去郡府。”

远的不说，就当明天子即位以来，从建宁元年至今，十三年中，除了建宁三年没有大赦外，每年都会有一次大赦。

许仲为母报仇、典韦为仇人报仇、舒仲膺为兄友报仇、夏侯惇为师杀人、臧霸劫囚车、何顒为友报仇。此六人者，或为乡中轻侠、或为城中豪杰、或为儒生文士、或为强宗地主、或为官宦后辈、或为天下名流，而行动却大同小异，并都能获得分歧阶层人的敬慕和奖饰。

荀贞不答反问：“你刚才说在壁上画像中，另有两人可与典韦并列。是谁？”

黄忠凑畴昔，很快找到了一个，指着说道：“此人算一个。”

“可惜甚么？可惜他逃脱了国法？荀君，就像史巨先说许仲一样，像他们如许的游侠豪杰，不管犯下甚么案子，都会有强宗豪右争相藏匿的。”

“寒露，寒露。‘斗指辛，将寒露’。”荀贞举首向北，到底天已微亮，没能找着北斗。

荀贞心道：“难怪号称今之恶来。”问道，“李家不是防备森严么？怎容他肆意杀人？”

时候尚早，前院诸人多还在安睡，只要黄忠起来了，正拿着扫帚在院中扫地。

晨光垂垂亮了起来，贴在天涯的月弦，先是变成淡淡的一抹，继而消逝不见。东方云霞光辉，光芒四射，一轮朝阳跃出了空中，给山林、给郊野都染上了红彤彤的色采。

这也很普通，要不他后代会只闻典韦之名，浑不知许仲何人？

在流亡其间，他曾来过颍阴，专为拜访荀氏，见到了当时髦小的荀彧，大为惊奇，奖饰他是：“王佐才也”。这一个典故，颍阴诸荀无人不晓。

“决死或不能赦，但‘城旦、舂’之类的为何也这么多呢？”

“这是阳翟黄家的逃奴。”

荀贞从最上边看起，第一个是汝南郡人，犯的“盗杀”罪，即强盗杀人。世道不宁，各地盗贼蜂起，遭到通缉的逃犯大部分都是此类。

荀贞摇了点头，心道：“朝廷大赦过量，固是‘百姓犯恶’的启事之一，但更首要的启事应还是兼并成风，民不聊生。”如果不是被糊口所迫，谁会无缘无端地去冒犯律法呢？

“许仲是为母杀人，臧霸是为从太守的手中劫走父亲。”

荀贞又惊又奇，大起兴趣，心道：“是阿谁典韦么？”细细看去，见画像侧边写着此人的籍贯、边幅，乃陈留己吾人，身形长大，黄面，短须。

黄忠见他目不转睛的，觉得是在看臧霸犯了甚么案，说道：“画像上讲的不清楚。臧霸此案，提及来倒是和许仲相仿，亦是因孝触法。”

“劫走父亲？”

荀贞知乱世将至，平素体贴时势，对此有过听闻。他了然点头，又问道：“前天我来时没有细看。朝廷年年大赦，如何另有这么多的流亡犯人？”

“另一个能与典韦齐名的是谁？”

荀贞笑了一笑，心道：“我当然晓得典韦不会伏国法，我可惜的是他被刘氏藏匿，要不然，他如逃亡天涯，颍川地处要道，没准儿我另有机遇能见一见他呢，更没准还能帮帮他呢。”

“荀君不晓得么？典韦的同郡人襄邑刘氏与梁国睢阳的李永有仇，刘氏向典韦有恩，典韦便帮其报仇，从己吾远赴睢阳。李永当过富春县的县长，家中防备谨慎，典韦驾车载着鸡、酒，装成是去拜访他，等骗开李家的家门后，揣着匕首出来，先杀了李永，又杀了李永的老婆。”

第三个还是南阳郡人，犯的是“斗杀”。斗杀即在打斗、争斗中误伤性命。遵循律法，也是要被处以弃市的。

“兄弟争死？但是舒伯膺兄弟么？”

“弟为兄报仇，兄争替弟死，的确称得上一个义字。嘿嘿，只是那被杀的人，无人提及了。”想起了许仲，荀贞又感喟一声，说了两句“可惜”，心道，“只可惜许仲遇见了秦干，没有碰到陈留郡守。”比较起来，许仲为母报仇而杀人，虽无义字，但却也占了个孝字。

“恰是。”

“‘高秋八玄月，白露变成霜’。这气候，就要冷起来了。”凉凉的晨风吹动荀贞的衣袍，他没感觉凉，反而精力一振。

荀贞问道：“我看他面貌，仿佛年事不大？“

如此等等，荀贞连着看了十几个，一多数都是犯下的杀人重罪，也有轻一点被判“城旦、舂”之类有期徒刑的。别的，他还发明了一个“逃奴”的画像，逃奴被通缉不奇特，但放到一堆重刑犯中间就有点奇特了，他问道：“此奴因何也被挂在此处？”

黄忠答道：“李永曾为四百石吏，典韦入室贼杀之，此案的影响很大，刘氏虽临时没法帮他脱罪，但这个所谓的通缉料来也只是个情势。”

回身回院内时，荀贞瞥见挂在塾内墙上的通缉要犯画像，想起来一向没有细看过，本着做好本职的设法，挪步畴昔，细心旁观，想道：“许仲杀人逃亡，如果抓不住他，估计他的画像也会被挂在这里。”

荀贞顿时了然。

黄忠答道：“荀君也知，决死凡是不在大赦的范围以内。”决死，即极刑。

说来也简朴，舒伯膺有个亲朋被人杀了，他的弟弟舒仲膺便为其报仇，厥后被发明了，和许仲的案子一样，“贼杀”应被正法，兄弟两人便“争死”，争着受刑。兄弟之间的和睦打动了郡守，免了他们的罪。事情传出后，“海内义之，觉得嘉话”。

黄忠持续说道：“何顒在太学里求过学，荀君天然是晓得他的，但荀君晓得他曾为友报仇么？”

“典韦杀人，是为了帮刘氏报仇。刘氏又怎能罢休不管呢？刘氏若不管，必会被海内豪杰不耻。依俺估计，十有八九，典韦现在就匿藏在刘家。等风声过了，自会重现人前。”

黄忠说道：“可不是么？秋分都过了，没两天就是寒露。莫看中午的日头还毒，说要变天也是快得很。”

“臧霸家中地步甚多，有很多来宾凭借，便集结了数十个来宾，抄小道，在山中拦下了押送他父亲的步队。押送他父亲的人有一百多个，但没有一个敢动的，眼睁睁看着他将其父劫走。”

又一个汉帝国的凌晨，战役常一样，悄悄地来到了。

他记得读书时，荀衢教他读过崔寔的《政论》，里边有一句话：“汉承秦制，尊而不越。顷间以来，岁且一赦。百姓忸忕，每迫春节幸运之会，犯恶尤多。”之前体味不深，本日亲眼看到，方觉此言甚对。崔寔十年前才归天的，其所作之《政论》，皆规戒弊端。

荀贞笑道：“黄公起的不是更早？来，我帮你。”拿了个陶盆折回后院，从井中打了水，端过来，用手撩着，洒到地上。两小我一个扫地，一个洒水，很快把前院打扫洁净。盆中还剩了点水，荀贞见院门已开，便走到门口，泼到了外边。

荀贞喟然叹道：“我晓得为甚么高祖能以亭长之职，交友豪杰了！”秦末、前汉的游侠民风比现在更盛。

刚来上任就明白日的睡觉，不太合适。“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成雕也’”。如果传出去，定然会被人嗤笑。他回到南屋，从行李中找出件袍子穿上，踱步到前院。

“本年的？”

荀贞感慨万千，心道：“时势造豪杰，豪杰造时势。放在承闰年间，典韦、臧霸此辈，岂能称雄疆场？恐怕顶多也就是游侠之流，运气不好的，说不得，难逃法网。……，若在前汉武帝年间，落在苛吏手中，不是‘说不得’了，必死无疑。”

他问黄忠：“也不知此人逃去了那里？”

“是啊，他是前年做下的案子，当时才十八岁，尚未冠礼。”

黄忠说得有事理，荀贞也同意，但仍不由扼腕感喟，说道：“可惜，可惜！”

“……，请荀君细看，那些都是本年的。”

“噢？”

荀贞脑筋灵光一闪，想起了臧霸是谁，仿佛是曹操的部下？他惊奇地说道：“本来是他！”

荀贞还没想起来臧霸是谁，问道：“厥后呢？”

典韦、臧霸，只是从后代闻其名，到底隔了一层，而何顒他却听族人说过。

“何顒。”

“赶着车去邻国的都城，登门杀人，竟有如此胆壮？”己吾、襄邑属陈留郡，睢阳是梁国的都城，两郡（国）交界（今皆属商丘）。

他再去看壁上诸人的画像，感受又有分歧，暗道：“除了典韦、臧霸、何顒，别的的人我虽没传闻过，但此中一定就没有近似许仲、典韦、臧霸的人物。颍川地处中原，交通要道，说不定这些人就有有流亡到此的，若能让我碰到一个两个，悄悄地将之藏匿起来，等黄巾乱起，何尝不是助力。”

此时天未大亮，晨光在东方展开，映托出远处山林如黛，烘托出近处郊野翠绿。诸个里落如星罗棋布，漫衍郊野间，偶有鸡鸣犬吠的声音今后中遥遥传出，没有喧闹，给人静怡的感受。院舍前的管道上没有人，向南北延长，望不到绝顶，仿似一条黄带，将大地分红两半。

“噢？你详细说来。”

阳翟，是颍川郡的郡治，黄家系本地豪族，与当明天子的乳母程夫人是亲戚，家有良田千顷，奴婢千指，徒附、来宾无数，门下剑客、死士云集，骄横州县，横行郡中，连太守都要遁藏三分。早几年，种拂任太守时，黄家曾“求占山泽”。种拂的父亲当过司徒，种家亦洛阳朱门，饶是如此，也几乎没能顶住压力。

“此话怎讲？”

“他不紧不慢地出来，从车上取下刀、戟，步行拜别。李家离‘市’很近，全部阛阓上的人都被他吓住了，几百小我跟在他后边，但没一个敢靠近的。”

——这也只是他的设法罢了，会不会有人逃来被他碰上，即便真的碰上一个、会不会能得其用，皆是未知数。不过，“有备无患”，能有这个设法总比没有这个设法要好一些，至不济，也能略微宽解他的压力，给他一点“迷茫”的但愿。

荀贞接着看图上的内容，可惜没有对典韦所犯案子的详细描述，只简朴地写了“入室贼杀”，问黄忠：“他犯的甚么案子？”

墙上诸多画像吊挂的时候分歧，有的比较陈腐，墨迹都恍惚了；有的则很清楚。

黄忠在亭中多年，对这些通缉要犯的质料了如指掌，回声答道：“是啊，典韦。荀君也传闻过他么？本年刚被通缉的。”

他又看了几份画像，与前边皆大同小异，没了细看的心机，大抵扫了一眼，欲待走时，又扭转头，指着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典韦？”

荀贞看去，见画着一个年青人，边幅清秀，中间写着籍贯与名字：“泰山华县臧霸”。

只在一个小小的亭中，就有两个通缉要犯是今后的勇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