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马超的心事
马超从怀中取出两份信来，置于几上，道：“这是四年前智囊发来的信函抄本，此信所载乃是当年关云长辱我之事。那事你也是晓得的。本日你且细细浏览此信，看看可否察出此中有何门道。”
马岱不假思考道：“既在武都境内，能在短时内聚起五百骑以上者，唯有参狼部罢了。”
“参狼部，雅木吉吗？”马超将酒杯置于案几之上，嗤之以鼻道：“当年与曹贼大战，这厮不过我麾下牵马坠蹬一小卒耳。本日你我兄弟南下，倒让这厮起家起来，竟然当上参狼羌的主子了。”
马岱见两份信函都是用布帛书就，染着一层黄色，像是有了几年事月。贰心中有疑，拿起信封，细细看了起来。
马岱蓦地明白了此中枢纽，一时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马岱受教道：“兄长，弟已是晓得了。彻夜点好兵将，明日天一亮就解缆。”
马岱闻言大惊失容，忙问道：“兄长那边此言？主公封你为左将军，名位在众将之首，这猜忌一说，又从何而来？”
眼下这般景象，兄长即便再有盖世之勇，也只能心胸危惧，坐困愁城了！也无怪乎兄长到沔阳后，开端贪酒纵酒，很有些自暴自弃之意。
马岱一向以为关羽写此信，乃是基于对自家兄长的妒忌。而诸葛亮之复书，不过是出于维系关羽自大之心罢了。关羽是天下闻名的虎将，成名极早，还是主公刘备一起存亡与共的手足兄弟。自家兄长低他一头，也算不得甚么热诚之事。并且，过后诸葛亮将信函誊写了一份，派人送给兄长，在马岱看来，也算存了一片安抚之意。
他忽想起四年前正旦，当时还在张鲁麾下，本身向兄长拜年，兄长哭叹：“家门百口，一朝丧尽，仅余你我，何言相庆！”兄长当时捶胸吐血的模样，本身至今还是影象如新。前后二十年，展转千里，骨肉死绝。所战又是为何？马岱又是肉痛又是不忿。
归降后，刘璋因惊骇马超之赫赫威名，开城投降，刘备这才得以兵不血刃入主蜀地。故而刘备对马超极其亲厚，官位常在诸将之首，金银田亩的犒赏也是非常丰富。
案几上置有一把酒壶，一只酒杯，边上点着一盏儿臂大小的蜡烛，火苗跳动，把四周照得忽明忽暗。两位常服的男人正隔案而坐。
马超说到这，已是夹了些肝火。他忽得展开双眼，爆出如狮虎般慑人的精芒：
“曹贼，你欲杀之人，我必保之，待你收到动静，也不知会气成多么模样，哈哈，痛快，当真痛快！”
想到此处，马岱反倒有些担忧，沉吟半晌，游移道：“兄长，弟还担忧，此番许是曹贼的诱敌之计。当年跟从兄长南下的弟兄们，眼下只要千余之数了，这些都是兄长安身朝堂的底子，可千万毁伤不起了呀！”
而自家兄长，官位在诸将之上，却只能在沔阳督临沮这般小小的一县之地。真要提及来，这沔阳也是汉中所辖，兄长的官位在魏延之上，实则实权在魏延之下，主公猜忌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主公用我之名，而不消我之人，更显知人善用。我这平生，大抵也就如许了。而岱弟，你却不一样，你这一身技艺，已经尽得我之衣钵；马家铁骑，又甘心为你差遣；羌氐人中，也有你三分颜面；更抓紧急的是，你并无我这般几次好杀之名，主公必能容你于朝堂。”马超说着说着，面色潮红，神采开端冲动起来：
马超又倒了一杯酒，缓缓道：“此前我之所想与岱弟普通无二，直到汉中大战方歇，主公进位汉中王，命我督临沮，这才有闲暇，细细考虑。
马超见兄弟暴露这般震惊神采，只是笑了笑，淡然道：“我昔日行事不周，暴而无谋，好杀无断，得本日之局，不过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罢了。自投主公以来，方知何为天下豪杰之器，方知四方豪杰何故竟相来投。我只恨不得早碰到主公二十年，以明净之名奉养主上。本日得此结局，罪应在我，无关别人。”
马超单独饮了半晌，已是有些醉了，此番心潮大起大落之下，很快就伏于案上，垂垂睡去。
马岱跟从马超日久，晓得自家兄长暴躁易怒，见他暴露这般神采，情知他必定已经动了肝火。兄长在疆场上所向披靡，挡者无敌，本身自藐视其为豪杰偶像，只是这暴躁脾气，也不知被仇敌算计过多少回，并且每次都以吃大亏作为闭幕。
“岱弟，明日天一亮，你便领三百精骑出关策应，我马孟起倒是要看看，雅木吉这厮但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否真敢拿我要保之人。”
本日他翻来覆去细细看完两份信，也未曾有甚么新的发明。只得拿一双疑目望向兄长马超。
马超苦笑道：“本身的身材，本身最是晓得。”他因年事渐长，不复幼年之打动莽撞。汉中之战后，他的身材开端每况愈下，知是年青时卧雪爬冰留下的宿疾，寿数应是有限，故而开端思虑身前身后之事。
灯光阴暗，马岱花了好一番工夫，这才把这两封信仔细心细看完。这事他是晓得的，时为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当时刘备与刘璋分裂，兵锋直抵CD近郊。兄长马超原在张鲁麾下，因小人杨柏架空，辞兵避祸氐中，后刘备调派李恢前来示好，马超顺势归降刘备。
雷厉流行，这倒是兄长的性子。马岱点头称是，当下排闼外出点兵。
上首之人，年约四旬，面如琢玉傅粉，唇若抹朱，眼若流星，虽穿了广大的家居常服，也难掩其虎体猿臂、彪腹狼腰之态，这般绝世美女人的风韵，当真令人赞叹。此人恰是蜀汉左将军、临沮都督、都亭候马超。只是现在他面色惨白，俨有病容。
“本来主公一向在防备兄长啊！”
马岱心中俄然了然，本来，此事并非关羽双方之挑衅，而是早有预谋。诸葛亮、关羽二人乃是主公刘备之文武亲信，两人一唱一和，实意在消挫兄长之气势，令他循分守己、诚恳做人。
第二封信函抄本，是诸葛亮给关羽的复书，信中言道：“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彭之徒，当与益德并驱抢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
马超忽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闭眼叹道：“你道我等另有得挑选吗？岱弟，眼下我为主公猜忌，这畏敌不前的罪名，已是担负不起了。”
无怪乎，关羽之前将军之身份得以督荆州诸事，张飞以右将军之身份得委以巴西太守，就连魏延，不过一名镇远将军，却得拜汉中太守，镇守一方！
“不，事不宜迟，兵贵神速，彻夜就当解缆。”马超决然道。
是以，这才有了关羽写信给诸葛亮探听兄长马超技艺才调之事，又有了诸葛亮夸耀关羽之复书。
马超重重哼了一声，冷冷道：“礼不礼数倒也罢了，本年汉中大战，主公遣我联络昔日部下，在武都设置疑兵，管束曹贼前锋。那氐人雷定，远在阴平，尚能马上起兵呼应；可爱那雅木吉，近在天涯，却胆敢拒不受命，平白让我在主公面前失了颜面。”
马超不答，只是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也不咀嚼，只作细细把玩状。他目光不离酒杯，似不经意般问道：“可知是何部羌人？”
第一封信函抄本，是蜀主刘备入蜀得马超来投时，时任荆州都督、汉寿亭侯关羽关云长写给智囊中郎将诸葛亮的一封信，信中问及马超技艺才调如何如此。
过了好半晌，马超方道：“话说返来，这个姜维既然有胆举家来投，明显是个有义气的豪杰子。比我当年但是强过量矣。岱弟且去，策应获得自是最好。倘若真是曹贼诱敌之计，速速收回信号，我当亲率雄师前去策应。”
马超自顾自饮完壶中酒水，忽狠狠将杯子砸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他酒气上涌，面色通红，在灯火摇摆之下，尽显狰狞。
他的思路顿时清楚起来。
马岱答道：“不错，自那以后，这雅木吉便放浪起来，再未曾有过半点礼数。这几年来别说进献礼品了，便是登门拜访那也是一次都没有的。”
马岱正待领命，马超倏然靠近，低声道：“日掉队入朝中，不比在家中，须多做少说。比方本日之事，关羽可推委，张飞可推委，赵云可推委，陈到可推委，唯独我马超不成推委！免得旁人说我畏战自保，拥兵自重。你道南郑的魏延，隔三差五派人前来，只是存候送礼的吗？”
马岱闻言，堕泪点头，兄弟俩一时相顾无语。
这番独白从马超口中讲出，直如一道惊天轰隆，惊得马岱楞在原地，转动不得。他素知兄长马超一贯刚勇要强，平生从未见他服过别人，此时蓦地亲闻这般服软之语，莫非当真视豪杰气短、穷途末路了吗？马岱心中巨震，表情跌宕无以复加。
英布、彭越二人在建国封王后不久，就因行动不轨，而遭诛灭。智囊以我比之，岱第，你可懂此中深意吗？”马超言罢，闭上双眼，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脸上尽显失落。
下首之人乃是其从弟马岱，其面孔与马超倒是有几分类似，看着更加年青沉稳一些。
马超却悄悄一叹道：“这些年我这身子也越加不可了，承儿年幼，今后家中之事，还需你一力承担。”
智囊在信中将我比之英布、彭越。此二人乃是高祖兴汉之名将，我有幸与之比肩，原觉三生有幸。只是现在思来，实是意味深长，令人不寒而栗啊。
“兄长，马钧所携姜维之任命文书已是核验无误，当非作假。马钧称姜维一行人眼下为羌人所围，故请我等派兵策应一段，去与不去，当由兄长一言而决！”
“岱弟，我马家满门血仇可否得报，当落在主公身上。本年你刚过三十，古语三十而立，今后在朝中，当是可得大用的。你务必衷心尽事。于家中，你也要看顾好子孙后代，我们扶风马氏，再经不起一点波折了。”
汉中郡，沔阳，临沮都督府。
马岱含泪道：“兄长何出此言？兄长合法丁壮，家里斯须离不得兄长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