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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几度春去春又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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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话倒听得那人一怔:“中间心比天高,畴前可千万不会说出这等言辞。”

楼心月听得一怔,再次细瞧她两眼:“我只当你恨透了萧冷儿。”

放开他二人,萧冷儿转向洛烟然,未料这半晌前还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竟给她一片和顺的笑靥。一时情怀荡漾,萧冷儿忍不住回她粲然一笑:“你我订交,向来贵在知心。我不与你多言,你必能体味我本日心境。今后你们几人若能快欢愉活过平生,不管我在那边,那都是对我最大的体贴。”

揽了一头银发,萧冷儿倦声道:“我现在已不恨你了。但平生的恩仇,总也该向你讨这一回,不然到了地下,我也无颜面见我爹娘。”

连续数日,庚桑楚之死令楼心圣界教众堕入前所未有的错愕无措中。但现在庚桑楚摆明将天下大权让出,武林盟世人又得知扶雪珞不日便带领紫衣十八骑赶来,在扶鹤风几人安抚下,天然不会妄动。

瞥他一眼,圣沨淡淡道:“上官堂主一贯有大志壮志从不加粉饰,只怕当初便是看中我大哥终可成事方誓死尽忠跟随他。但大哥既留你至此,便是他看重与信赖你,我也信赖堂主绝无背叛之心。”

楼心月点头不语。

依暮云几步上前去紧抱住她,俯身痛哭。

她如此心境形于色,反倒叫扶雪珞心生不安,颤声道:“你究竟想做甚么?”

倒是原镜湄。

楼心月拈须不语。

沉吟半晌,楼心月慨然道:“你既一心求死,我成全你又如何。”

向紫衣十八骑致一请安,楼心月回身便走,行几步却又停身道:“楚儿对教中教友甚为珍惜,虽有让贤之意,却无复兴争端之念,但愿你顺从他的志愿。”

好久未被人这般呼喝过,楼心月闻言一怔,随即笑道:“老夫倒给忘了,现在烟然悲伤楚儿,你几人又挂记萧冷儿,确是比甚天下大局都首要很多。”说话间侧身道,“如此,你们这就前去罢。”

也未几言,萧冷儿只道:“我才是紫峦山之主。”

只萧冷儿自返来后便将本身关在房中,连着三日未出房门一步,于庚桑楚交代各种事件更半分不睬会。原镜湄连日虽与他一道,倒是心如死灰全无活力,两人都叫圣沨担忧不已。

昂首瞧向萧冷儿,原镜湄半是顾恤半是恨怒:“就算为了他,你也该珍惜本身。”

直到他身影走远不见,萧冷儿这才回顾向扶雪珞道:“庚桑楚的志愿就是我的志愿,雪珞,你若真敬爱我,至心顾恤这人间的各种,我信你现在必能打理好这统统。你若已筹办好,我本日,可就要将这副我伉俪二人谁都挑不起的重担交托于你了。”

那乌黑衬了晨间微霜,竟分不出哪个更加刺目。

萧冷儿并不睬会,原镜湄却也不再顾她。行至楼心月面前,她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颤声道:“求圣君允湄儿一事。”

淡淡一笑,萧冷儿点头道:“如此,多谢你了。”

“你既尽忠大哥,莫非不知他向来以大局为重,毫不会做任何有损教众之事,更不会为了后代私交罔顾大义?”

言下之意,她若败北只得一死,当时就算另有人想束缚楼心月,只怕也再没那等心智武功。

楼心月沉吟不语。

半晌楼心月叹道:“可贵湄儿你有事求我,只可惜我却不能承诺你。”不待原镜湄出声他已接道,“只因萧冷儿毫不会同意。”

扶雪珞涩声道:“你既存了心对于楼心月,叫我暗藏这一年又有何用?”

楼心月一怔后发笑:“你用心倒苦,一开端就没想过为你我留后路。”

“既接下我的应战,这七日你便不该再插手两边各种事件。便是楼心圣界当真被武林盟世人朋分了去,你却也不能妄动。”

世人随她目光望去,满目怔然。

抢先那人亦瞧了萧冷儿满头白发与如死静容,嘎声道:“冷儿,你……”便再说不下去。

微微一笑,楼心月柔声道:“老夫来此只为驱逐故交,扶公子又何必戒*严?”

“萧冷儿方才挑衅之言,求圣君不要应允她,她……她毫不是您的敌手。”

“她总归是问心最敬爱之人。”原镜湄盈盈下拜道,“问心他平生凄苦,好不轻易……有了妻室,圣君你从未将他当作儿孙心疼,现在别人也去了,单凭萧冷儿是他的老婆,圣君您也不该对她脱手。”

纵声发笑,楼心月畅然道:“老夫已知故交有此一说,因此早早候在此处。只盼人生活着几十年,终能有个了断。”

怔怔瞧她,扶雪珞道:“你……”

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萧冷儿目中尽是柔情与怀恋:“那些在江南笑闹无忌、醉酒狂歌的日子,我永久忘不了。云儿的婚礼,我怕终是不能亲眼目睹的了,云岚,盼你一世都能好好庇护体贴她,我此生得你这知己,总算不枉。”

一边笑一边却忍不了泪落如雨,洛烟然不住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人活一世,又能有多少念盼?”楼心月叹道,“四年前镜明被我一掌打死,冷剑心绝然赴死,四年以后楚儿他再次绝然赴死。老夫平生所爱,一个接着一个,竟全为老夫昔年所种恶果累死。天大地大,今时本日却再找不着令老夫挂记之人之事,人生行至此,老夫但求一败。”

上官云慨然道:“天下之大,唯有圣君能叫我肝脑涂地,只如果圣君的决定,上官云纵心有不平,却也决不会背叛他。教中如有谁敢存那背叛之心,上官云第一个不饶他!”

刑思堂几人览庚桑楚信中所言,无不慨然。数日前庚桑楚只交代世人当作之事,却并无这番言辞。应龙叹道:“圣君的胸怀气度,才真真是天下无双。”

扶雪珞一震昂首,倒是不由自主踉跄退后数步。

二女相对半晌,原镜湄忽散去那即将勃发的肝火,极短促地笑了一声。两人相争半世,或许直到此时现在,才终究能了解相互。

扶雪珞浑身一震,面上便是一阵无声惨笑。但目睹她现在惨状,贰内心纵有再多苦痛,又岂能怪她半分?

目光终究转向楼心月,萧冷儿也不言语,上前纳头便端端方正向他叩三个响头,起家这才道:“我身为你儿媳,总算尽了应有的礼数。”

楼心月这才道:“按理我为长,你为幼,我本不该受你应战。但现在楚儿既去,我仍为楼心圣界之主,你亦是紫峦山之主,你我既立同一高处,我便接管你这战书,至于这七日……”

第三日晚,持续劳累的几位首级终究有机遇坐在一处议事,倒是圣沨领头。上官云心有不甘道:“圣君赴死,天下震惊,老圣君他至本日仍不露面,我们辛苦多年打下的江山,莫非当真就要白白送了给武林盟那帮无能之辈?”

扶雪珞身后那紫衣十八骑各个身着深色大氅,却也看不见谁是谁。抢先一人抱拳道:“一别而十余载,问圣君好。”

萧冷儿也笑了笑:“七日以后,我若败北,届时即便你杀光天下统统人,却也与人无尤了,我总算尽了人事。”

“老夫早已退下圣君之位了,故交直呼姓名便好。”楼心月还是那温和声音道,“紫峦山遗世独立,正如世外桃源。诸位故交隐退多年,此番又何必再入尘凡?”

第四日拂晓时分扶雪珞便已带领紫衣十八骑赶来。行至洛阳城门前,却见一人呈现在晨光当中,竟是久未现身的楼心月。

那嗓音畴前必也清脆动听,现在却只余一片苦楚。

“他已永久不会悲伤了。”

“七日以后,苍茫山顶,你我决斗,不死不休。”

“圣沨说你一早现身,我这才前来。”萧冷儿声音极尽温和,“你我平生至此,都已无甚念想了。你方才说想要个了断,我夫君去后,这天底下能给得起你的,只怕就剩我一个了。”

内心只觉哀恸非常,洛烟然声音颤了又颤,终究轻抖着唤一声“大嫂”。她为人一贯矜重矜持,此时却也忍不住如依暮云般,俯下身失声痛哭。

那领头人生生便是一窒。纵有再多忧愁,面对萧冷儿虽淡然倒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如何还能说得出口?

洛云岚亦是眼眶发热,抱得她几近要嵌进骨子里:“此生得与你订交,我也不枉此生。”

但那嗓音即使更沙哑暗淡,扶雪珞几人又怎会听不出那是谁?

又转向扶雪珞几人,萧冷儿柔声道:“一别年余,我内心里委实顾虑你们得紧。现在见你们几人都安好无恙,我便放下心了。”

“天下现在还未算得安宁?”

他二人对答之间,洛云岚几人却早已急得满头大汗,眼瞧洛烟然依暮云都已快哭出来,洛云岚终忍不住喝道:“楼心月,你究竟让是不让?”

萧冷儿一头青丝,鲜明已成白发。

她说话间与他二人紧紧拥抱,依暮云似有所觉,不住哽咽叫道:“冷儿你别走,你别走……”

十八骑领头那人却越听越是骇然:“冷儿,千万不成!以楼心月武功……”

沉吟半晌,楼心月慨然道:“你是镜明剑心都疼惜的爱女,又是楚儿爱妻,我半生亏欠这几人,应你这一回又如何?”

上官云应龙几人闻言都是一怔。

洛云岚几人也不由各个屏住了呼吸。

凝目望她,扶雪珞颤然不能言。

“从他死那一刻起,我早已万念俱灰。”原镜湄凄然道,“昨日,前日,或许另有些恨的。但本日她翻开房门走出来那刻起,我再不甘心也要承认,更悲伤绝望的那一个是她才对。”

凝神半晌,那人缓缓道:“我们十八人武功荒废多年,必不是你敌手。扶公子幼年豪杰,却也一定敌得过你。”

叫声中一人自晨雾中快步行来,绯红的衣,惨白的颊,视线淡然古井无波,清丽容色倒是世人最熟谙的那一抹。洛烟然方要再唤,目光触及她满头秀发,“啊”的一声惊叫后,眼泪便如断线珍珠般连续串落下来。

“我夫君既属意你接掌天下。扶雪珞,”萧冷儿一字字极缓极慢道,“你早已选了这条路,现在若推托半分,我饶你不得。”

萧冷儿声音也正如她神采般空茫。

一人忽道:“我只当你现在早已偶然理睬这些事了,没想到……萧冷儿毕竟是萧冷儿。”

半晌好轻易平埋头境,洛烟然方柔声叫一句“冷儿”,便已被萧冷儿截断话语,听她笑道:“现在可不能‘冷儿冷儿’的叫,烟然你于情于理总要叫我一声大嫂。四日之前,我与你大哥但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拜堂结婚的。”

“圣沨在此求诸位应允一事。”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圣沨缓缓道,“早在大哥代替圣君之位之前,诸位已挑选尽忠于他。既如此,不管老圣君接下来有任何动静,望诸位都能遵循圣君……死前所言行事。”

看看她又看萧冷儿,楼心月道:“你说。”

又兼教中应龙等人早已接管庚桑楚密令,圣沨镜湄几人依计与几位长老护法一同业事,倒也堪堪稳住民气。

喉头发紧,洛烟然哽咽叫道:“冷儿!”

端然瞧她,楼心月半晌叹道:“你是我儿挚爱的老婆,我不肯叫他身后还要悲伤。若能放上面前这统统……你好好过完下半生罢。”

凝睇他半晌,那人缓缓道:“楼心月活着一日,谁敢言天下安宁。”

倒没推测他这般等闲放行,却也正合洛云岚情意,拉了二女便要入城,却听一道声音自火线晨雾中缓缓响起:“不必焦急。”

对世人震惊神采如同不见,萧冷儿走近向着扶雪珞身后紫衣十八骑深深施一礼:“问诸位叔伯安好。冒然请动诸位下山,还请谅解。”

抢先那人肃声道:“尊主有令,不得不从。为天下安宁之故,死而后已。”

自袖中抽出一封手札,圣沨递给离己比来的刑思堂,口中缓缓道:“大哥留给我的信中言道,他多年交战与殛毙,早已失却仁德之心。争夺天下虽易,但以此手腕打理天下倒是难。不但是他,我教中自老圣君至诸位,各个如此。但扶雪珞却不然。他这两年留意存眷扶雪珞,但觉此人不管胸怀气度,抱负才气,比之多少年前都不成同日而语,更遑论他多年来始终未落空我圣界中人所缺失的仁德之心。大哥和冷儿,都没有他这番大的仁义。若真想武林今后无事,却还要靠扶雪珞如许的人来管理方可。”

一早得知庚桑楚死讯,扶雪珞仓促赶来只为见萧冷儿一面。现在劲敌当前,却也只得强压下心机,沉声道:“不管中间有何事,我们两边这段公案,只怕是当着天下人面处理为好。”

萧冷儿淡然道:“别人都已死了,我又何必为他做太多。”

“现在除了七今后那一战,我对任何事都已是无能为力的了,我夫君他……委实太高估我。”上前紧紧拥抱他,饶是萧冷儿现在心如死灰,拜别前刻仍忍不住热泪盈眶,“雪珞,我平生欠你很多,但盼你不要恨我更不要念我。烟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这一年里,我信你看到的比任何人都更好。”

全不看他,萧冷儿冷冷道:“我苦心叫诸位叔伯助你,若只为叫你撤除楼心月。扶雪珞,你未免高看了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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