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藏
宝音面前一亮，眼波在兰煜身上绕了一圈，轻视道：“便饶你一次，看你还敢不敢不诚恳。”
翩然翻动册页间，纤云似是欣喜地一指，道：“奴婢瞧着这首诗很好，小主看如何？”
纤云看冬巧粉饰不住的洋洋对劲，一考虑便知定是方才附在宝音耳边那番话少不得添油加醋，更恨得不轻。主仆四人便一时对峙住了。
冬巧贼眉鼠眼打量着那书册，朝兰煜飞了个眼波道：“奴婢识字不识诗，不过这东西看着像诗集，摆了然是戴承诺用来献媚的。”
宝音一边扶着冬巧的手，一边道：“离下元节另有几天，这诗便由你教我念。”
已经不像方才普通恨怒了，兰煜抓过一面铜镜，入迷看着，仿佛自言自语道：“可她说得对，有人理我么？之前在府里挨打，有额娘替我实际，现在来了这，有人理我么？”
天井里的宫人熙熙攘攘，扎堆在翠薇筑门口忙活，兰煜看得一头雾水，宝音只颐指气使地站在一旁，叉着腰暴露半截白嫩的手臂，气喘吁吁像是忙活了好久，身边的冬巧也拉着尖尖的声音一通指手画脚，兰煜上前一福，宝音对劲一甩头，娇声道：“起来吧戴承诺。”
兰煜羽睫悄悄颤抖，似有似无点了点头，“情真意切，却不过分后代情长，的确是合适。”她手指连着在那册页上戳了几下，对劲道：“便是它吧，皇上想来会喜好！”
常日里咋咋呼呼的冬巧一下也犯了难，“小主，奴婢是只识字不达意啊，孟知姑姑懂诗文，小主还是让她教稳妥些。”
宝音傲慢地抚了抚鬓角的珠花，“你念给我听就是了。”
兰煜心中有疑，纤云便一福身进了屋内一探究竟，再出来时换上了一脸的忿忿，早前打收回来的宫人也都退了出来，纤云颤声道：“小主，屋里放满了炭块，都是慧朱紫小主刚差她们送来的。”她一瞥宝音，宝音也不恼，笑着站在一旁，纤云的话里粉饰不住委曲，“只是那碳都是烧火用的烟碳，那里能用，还都是被水浸过，扔的我们宫里到处都是，床榻被褥，尽数不能用了。”
她将那页诗收起，敛声道：“看着吧，你感觉好的东西，只要我用了才喝采。”
纤云安慰道：“小主，我们入了宫，都是靠本身了，今后日日同在屋檐下，皇上不顾及我们还罢了，莫非还很多加个她的凌辱不成？”她不屑道，“蒙古贵女又如何，大字不识几个，一张嘴就让人贻笑风雅。”
兰煜再不能忍，乌黑的腮微微一搐，恨恨道：“嫔妾的姑息岂止几块碳火。”
兰煜实在摸不着脑筋，便问道：“小主玉足金贵，不知在翠薇筑前忙甚么？”
冬巧狐假虎威道：“她是你的主子，我们小主还是她的主子，贬损主位，也叫无端？”
纤云不平：“就是有错，自有皇后娘娘发落，如何能用私刑？”
兰煜健忘本身是如何回到翠薇筑的，等纤云将屋里尽数清算洁净时，床榻上只剩了薄弱一条被褥，冷风穿过疏朗的窗棱钻过兰煜颈边，惊起她一阵冷颤。擦洁净的桌上只剩了孤傲单一套茶具，和一册兰煜常日里爱拿来看的诗集。
宝音甩了甩袖子，嗤嗤笑道：“赐给你脸，谁叫你不要。”
宝音向来言语刻薄，兰煜被她说得一阵羞愤，红着脸起家道：“小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她伸脱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冬巧赶紧扶住她往内殿走着，丢下正殿里尚在跪着的孟知，孟知悄悄向宝音的背影瞥了一眼，牙齿鄙人唇咬出深深一付梓记。
悠然一个回身，冬巧和孟知一左一右拥着宝音分开，孟知笑道：“小主，老王爷怕皇上多心，这家信誉汉文写的。”
绕过垂门，一阵喧闹之声阵阵传来，纤云狠狠啐了一口，道：“恨不得天底下的好东西都让她得了，还整天打鸡骂狗，不得清净。”
宝音一面听着孟知述念家书，一边手里剥开了一只金桔，讨厌地蹙眉道：“真是费事，这么小的橘子，宫里的吃食和人都这么小家子气！”
宝音不屑道：“用了如何，有人理她？”
孟知笑道：“小主跟这嚼食恼甚么，有老王爷的情意还不敷小主欢畅的。”
想来是欢畅过了头，夙来机灵的孟知一时未听出宝音话中的锋刃，仍旧笑着，“这个天然，圣恩隆遇，天然戴德戴德，额吉此次，也算扬眉吐气了。”
宝音对劲极了，便也不恼，只将发髻上一只快意簪扶了扶，便道：“我说过，你诚恳我便放过你，可你却不诚恳呢。”
宝音将刚剥下来的橘皮一扔，拍了鼓掌道：“如何，你很欢畅么？”
钟粹宫位于东六宫最北，与乾清宫相距甚远，又住着不得圣意的宝音和兰煜，天子情意显而易见。
纤云大惊失容，只看着兰煜一言不发，明显是气急了，瑟瑟颤栗着，她吃紧吼道：“我家小主也是皇上妃嫔，怎能无端被打！”
尚未尽数明白汉文的宝音听不太懂，冬巧低低附在她耳边私语几句，宝音不怒反笑，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一串又一串，钻进兰煜耳中。俄然她一个扬手，劈面甩了兰煜一个耳光，蒙古女子本就力量大，她脱手又快，兰煜来不及躲闪，便生生受了这一耳光，左脸顿时发红起来。
宝音不耐烦喝到：“让你教你就教！总提她做甚么？归正戴承诺既认定了是好诗，我念出来就算争脸了，你少推让！”
看着宝音垂垂远去的背影，兰煜悠悠一笑。
孟知背脊一阵盗汗，她颤抖着道：“小主......”
宝音翌日看到兰煜时，是在侧殿前的抄手游廊里，主仆二人背对着宝音，兰煜穿得有些薄弱，弱不由风的身子骨，看着便楚楚不幸，衣袂上的芙蓉花一闪一闪，宝音鄙夷道：“狐媚！”
宝音操着糟糕的汉文，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刻薄，“不是嚷嚷缺碳么，给你送来了。”
孟知眼睛一抬，正对上宝音的直视，一旁冬巧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她整天以宝音马首是瞻，天然巴不得取孟知而代之。斯须后，孟知深深跪下，道：“额吉蒙皇上看重，也是为了助老王爷统辖蒙古诸部，奴婢也是一样，甘心奉侍小主，不敢有贰。”
兰煜点了点头，安闲不迫，“是得抓紧，不过在皇上面前可不能错了，还得万无一失才好。”
宝音面无神采，掸着袖子起家，直直盯着孟知，而后素手一伸，惊得孟知后退了几部，她却尤不止步，伸脱手背，用冰冷的指甲往孟知脸上敲了两下。
宝音不屑地一哼，却有浑然天成的傲岸，“欢畅甚么，啰啰嗦嗦都是经验我，至于那些珍奇玩意的，我又不缺。”她眼睛一斜，“你方才说，你额吉封了亲王？”
回身欲走时，却闻声了纤云的声音：“小主可得抓紧定下来，下元节也不远了，早些筹办才幸亏皇上面前露脸呢。”
葱白玉指紧紧一攥，掐的兰煜手指发白且疼，她看着宝音，宝音不觉得意道：“那可对不起，主子不把稳，我归去说说他们。”她一笑，唇角似马蹄花艳红，“至于这碳，别的我还不敷用，这你便姑息好了。”
孟知明显喜形于色，将手札抵在胸前，欢畅道：“是，皇上的恩赐，封了达尔汗亲王。”
冬巧但笑不语，宝音眼也不斜，眯着眼睛道：“我额吉喜好女人跳舞，因而通房便有个丑女苦练舞技，可我额吉一看她那副模样，就直接叫人拉走了。皇上喜好诗，不也是要看看从谁嘴里念出来的？”
纤云想拿热毛巾为兰煜揉脸，却被推开，兰煜的声音冷冷如霜：“揉甚么，我没挨过打么？”
一刹时，兰煜眼中有一轮精光闪过，芙蓉秀面上绽起一道笑涡，她轻声道：“你说得对。”
宝音先是一愣，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兰煜，一根手指指着她捧腹大笑，忽而一把将兰煜口口声宣称好的那页撕下，也不顾兰煜主仆肝火中烧的目光，将那白纸黑字对着太阳底下比了比，娇声笑道：“我倒晓得他们汉人一句话，苍蝇吹喇嘛，不自量力。冬巧，你看说得就是戴承诺如许的人吧？”
她抚摩着脸颊，仿佛没瞥见那一块红肿，“你看看吧，我们和她相差何止千里。人家的阿玛写个家书给她，都要顾忌着皇上多心，一举一动都是朝野大事。我呢？我的阿玛还记不记得我，何时顾过我的死活？”
宝音这才对劲地笑了笑，收回黄鹂般脆生的笑声：“这便对了。”
孟知从外务府返来，看着满院狼籍，又是如许一番架式，便知情势不妙，朝宝音和兰煜各自福了一福，出言得救道：“小主，我们老王爷那边刚来了家书，指不定有甚么好动静递到我们耳根子里，犯不着跟她置气。”
话音将落，宝音已然鲜明站在兰煜跟前，将书册一把夺过，紧紧盯着被兰煜选中的那一页，却浑然不知其意，便掷给冬巧冷声道：“这东西是甚么？”
纤云心疼的看着兰煜脸颊的红肿，恨声道：“她欺人太过！”
宝音一圈一圈在孟知跟前转着，她尚未长开，一笑一蹙之间极尽张扬，“你额吉是我额吉的主子，你是我的主子，这能变么？”她用手指在孟知肩窝上戳了几下，轻视道：“你额吉不定使了甚么，那达尔汗不过戋戋小地，又算得了甚么？你也想学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