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旧事（二）
身后的那姑子便又大笑，“你如何让对家吃牌呀…”笑到一半住了口，像明白甚么似的，当即哈哈笑起来，“想赢不轻易，想输还不轻易，对家一吃牌，不就是送了对家一个铜子吗？这局统共输三个铜子，加上前头的，不恰好是七枚吗？”
死了，不过是水溶解在水中。
世人哄的一声笑开。
那姑子没料得檀生当真一口说出，意气风发地啐了声，“再打再打！若不是七个，你便再输我一双云袜！”
第二章旧事（下）
“砰――”
一点儿也不慎重。
众姑子皆舒了口气，若为劫财倒还便宜，只怕还顺道揩点别的...
赵檀生跟着学了五载，最善于的是看人骨相。
话未完，便有盗贼一窜而出，抱着一只木匣子喜形于色，“头儿，内里有十来个银锭子…”
对产业即志对劲满，推了一个大头六，笑嘻嘻地奉告檀生，“我要皂色的云袜…”
“关大门！”正觉女冠当机立断。
呸，真脏。
那姑子笑得花枝招展的，一脸得色，“快快快，快给钱！今儿你都输我十五个铜子了！昔日女冠就爱带你出门卜卦，你且算算，你还得输我多少？”
“其三，牌运天定，可指缝留空，想输钱的人天然挡都挡不住。”
那头子看也不看，伸手把人一推，一个跨步向前，满脸横肉，“香火这么旺的一座道观，一点粮食算个屁！观里头的香火钱，都被你这老尼私藏在哪儿？”
本来在她丈夫的床上如此媚态横生，美艳浪荡。
姑子们尚且还来不及躲，便听观外马蹄阵容浩大。“踢踢踏踏”地向道观而来，为首之人蓬头垢面，看道观内烟雾袅绕，脸上升起调侃与怒意，“日他娘的鬼，外头都吃不起饭了，道观内里还在祭香火！去搜！内里必定有好东西！”
檀生抿嘴笑道，“时候近午过巳，午食将至，一局牌不到一刻，师父戒律严，中午必食，我们只能打三局罢。一局两个铜子，三局便为六个，这就定了基数，此为其二。”
不过就是些外相也唬得住世人了，看卦有三宝，能说会道眼力好。有眼力见儿，香客的出身就晓得了一半，穿杭绸的多是商贾家，喜好赶时髦；带银饰用心的多数是官宦家的女眷，自矜身份，未几言多语；面露愁态，样貌端方，左顾右盼的妇人许是家里不得宠的正房太太；还得能说会道，若老太太身边带着个穿直缀的少公子，多数是来求科举，看看少爷眉毛是非，看看右手有没有茧，说几句吉利话，到时候能考上是“承您吉言”，落了榜是“焉知非福”，都能圆返来的。
本来道观香客锐减，不是因为年关，是因为世道…
风太急了，刺得人眼睛疼。
卜卦推演非易事，跟着女冠算卦堪舆，堪堪五年能成多少大气候？不过外相罢了。
归正都活不成了，还不如拉来一个垫背的。
正觉女冠话还未完，便有几个小姑子慌镇静张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满面通红，结结巴巴的，“女冠，女冠！”小姑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山里来了盗贼，正往我们东岳观蹿！”
那盗贼头子回身之际，眼风往里一扫，却见亭子里头花红枝绿，小道姑们不施粉黛却肤凝唇红，黄道袍里头的身姿怕是妙得很。再一想，外头世道如许乱，这淮安境内都在四周闹匪，官府不作为，天都要塌了，他还怕个屁呀！
正觉女冠看了眼赵檀生，“卜卦推演，岂容尔等儿戏…”
她帮衬着赢钱了！
也不知那里来的力量，赵檀存亡死抱住了那盗贼头子，一步一步拖着他蹭到崖边，山下有淮水，赵檀生紧紧抱住那盗贼，顺势向后一仰，拖着个蓬头垢面的山野匪汉，纵身跳崖，睁着眼睛看东岳观的山崖离本身越来越远，本身坠落的速率越来越快。
他肥，他应当好吃点儿。
局面刹时混乱起来！
赵檀生目带滑头，“我要靛青色的云袜…”
是正觉女冠的声音。
“平文…”
正觉女冠高喊，“合真快跑！”
正觉女冠站在最前面，神容庄严，如同一尊石像，冷眼旁观这三五盗贼飞奔进道观中抢砸糟蹋。未几时盗贼出来了，一肩背了一大筐糙米，一手提了一只功德箱，冲头子邀功，“里头好多粮食！”
正觉女冠语气平平，“原是匪类劫财呀，何必打着天下百姓的灯号。”到底服软了，“财帛当然是有，只是未几，香客们的银钱都添了香油纸烛，后厢第三间房便是老道的配房…”
青纱螺帐，一堆叠着一重，莺穿柳带，犹压香衾，榻上玉枕横陈，锦被叠褶，女人绛红鸳鸯溪戏水的兜子斜挂在玉带钩上，细细的挂脖坠了下来，非常香艳，暗淡的光下有男人的低低喘气，也有女人的娇吟娥喘。
赵檀生一下子回了神，看看牌桌上的牌九，豪放地消了手上的幺三，“罢了，输你三个铜子！”
许是飞腾将近，男人畅快淋漓，一个挺身，似是摆脱，似是乐极，低声长泣，“阿姚...阿姚…阿姚…婶娘…”
赵檀生双眼赤红，抿嘴不言，紧紧揪住正觉女冠的衣袖。女冠见状反手一推，赵檀生咚地跌坐到地上，再手脚并用起了身。
赵檀生平生第一次像个贩子恶妻，骂了句娘。
克日观中香客锐减，许是因年关将至，来交常常的人都少了，骗钱这个行业进入了淡季。
永宁侯府里的郡主娘娘，死了男人后一向未再嫁的郡主娘娘，满京师里素有贤名的郡主娘娘，被人赞为“贤媛笔墨，贞静婉宁”的郡主娘娘・・・
亭子别传来沉稳的女声，姑子们都转过身来，连道“正觉女冠”，赵檀生从速站起家来，见女冠过来，伸手将她扶住，叫了声，“师父…”
袁修，本来一向与他寡居的婶娘有轻易。
撕心裂肺的。
见檀生微微一顿，身后便传来催促之声，“其三呢？”
檀生笑起来，跟出去了一个大头六，对家吃牌。
合真是正觉女冠给赵檀生的道号。
一刀扎进心窝里，觉不出疼，只感觉胸口凉凉的，低头一看，血从那洞穴中涅涅冒出。
鱼儿啊，你要吃就去吃那盗贼的血肉吧。
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鹞子呀。
那姑子当即不由连连叫唤，“这不算你卜卦推算得好！是你耍诈！”
眼看男人气势汹汹地追到崖边，正觉女冠一扑而上死死抱住那男人的腿，男人几挣不开，不由急火激心，手中寒光大闪，口里不干不净，“这老尼碍事得很！”
这便是赵檀存亡前最后的祈愿。
水花四溅。
还不止一人。
“如何不算？”，赵檀生声音含笑，“本日你眉梢上翘，上庭展舒，中庭拓阔，面润唇红，又兼有通体舒泰之相，便可知你气运正当时，摸牌定能得偿所愿，我的牌是顺不过你的，你必能赢牌，此为其一。”
赵檀生眼泪簌簌往下坠，想也未想，飞身向外一扑，恰好替正觉女冠挡了这刀。
盗贼头子摸了把银锭，也知见好就收，冷哼一声把木匣子抱在怀中，上马欲走。
两厢商定后，推牌再来，听风亭中一时候堆了很多看戏的姑子，部下生风，转眼两局便过，赵檀生已输了四枚铜子，远处传来“咚咚咚”三声悠远且深厚的钟声，是要进午食了，身边围着的姑子们便推推搡搡，“哎哟！你们可打快点儿！快用午食了！只能打这一局了！”
赵檀生直直坠下，胸口一片赤红，就算闭着眼，她也能感遭到眼中含泪。
当然是痛快一日是一日了！
她在跑，身后有人追。
赵檀生闭上眼，却仿佛又瞥见了那夜的场面。
“嘶”
令人恶心的***捐躯的倒是她赵檀生。
赵檀生把骨牌往里一推，看了那姑子眉眼，也笑，“你也放肆不了多久了，顶天再输你七个！”
她死前最后想到的人竟然是那对狗男女？
檀生一笑，“若我说准了，那我们的账就平了，你也很多加一双云袜给我。”
可正觉女冠是真有本事，不然旁人提及东岳观也不会用一个“灵”字了。
平文是袁修的字。
赵檀生反应极快，拉住正觉女冠回身便跑，身后充满着女人的惨叫和男人的淫笑。她只顾埋下头护住正觉女冠冒死往山上跑。
“头儿！那姑子最都雅！脸嫩得能掐出水，腰细得一手就能折断！”
马蹄回转，那盗贼头子剑锋一挑，姑子身上的道袍回声往下掉，亵衣当然裹不住乌黑的颈脖和手腕，女子美好的酮体揭示在彼苍白日下，那姑子“哇”的便哭出了声儿，这一哭便将狼全都引来了！
“合真，合真！该你出牌了！”
盗贼就是落草的寇！
一个很清澈的女声。
她乃至来不及见袁修一面，便被塞进一抬小轿里十万孔殷地送到了东岳观。
赵檀生看了眼牌，就还剩最后四张牌了，她身后的姑子笑起来，“合真怕是要赌输！这算来算去她也只输获得六个铜子！”
赵檀生对家一算，那拿在手里头吃的牌放也不是，丢也不是！
没料获得会来这一手――对家送钱给她吃！
赵檀生俄然恨极了她这张脸。
黄易大能者，可勘国运测地气，这当另说。她赵檀生说好听点是知机见机，说刺耳点儿吧…实在就是个神棍，一本端庄胡说八道的小神棍。
正觉女冠把檀生向前一推，低声道，“合真，你先走，到山上去，粮缸下有个地窖。”
每四块牌为一墩，一墩为一分，一分就是两个铜子。
那刀落得很快。
“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