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小说
会员书架
爱你小说 >武侠仙侠 >灵飞经 > 第三十四章暗通款曲4

第三十四章暗通款曲4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乐之扬听了这话,心中又是一惊:“朱元璋也晓得西城?西城那些人,到底是甚么来源?”他模糊猜到起因,可又不敢鉴定。

殿中沉寂时许,朱元璋忽地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孩子,刀剑也没见过几把,又懂甚么狗屁兵法?朕晓得的,你说来讲去,都是为了这一帮太医摆脱,不说他们医术不好,反而说朕日夜劳累,弄虚了身子,成果病气乘虚而入。比如兵戈,安错了营寨,排错了步地,仇敌攻打出去,当然抵挡不住。哼,孩子话,寡人平生用兵,百战百克,天下群雄何如不了我,戋戋小病又能奈我何?”说到这儿,想起安定天下的豪举,心胸大慰,扬声说,“你们几个,全都滚吧!”

朱微泪如走珠,夺眶而出,身子微微颤栗,仿佛极力忍耐,才没有放声大哭。朱元璋更加顾恤,拍拍她手,说道:“别哭,朕最讨厌人堕泪了。来,操琴一曲,为父皇扫兴。”

太医们一听,纷繁大呼“冤枉”。乐之扬也觉心惊,他与朱元璋见过两次,深知此人猜忌残暴、心狠手辣,只听他这一席话,这几个太医性命难保。乐之扬转眼看去,席应真站在原处,还是一动不动,不由深思:“席道长是朱元璋的老友,不知能不能劝服他?”

朱微听到这儿,咬了咬嘴角,眉宇微微颤抖,眼眶一点点地润红了,朱元璋见她神情,纵是铁石心肠,一时也觉凄然,叹道:“好孩子,朕知你孝敬。但亲如父女,也有天人永隔之时,你若毕生有靠,为父也好放心。”

席应真笑道:“修炼不慎,岔了气罢了。”朱元璋怔了怔,叹道:“本来神仙也不好做。”说着颇是意兴阑珊。他召席应真入宫,一来故交相见,二来想向老道请教祛病延年的体例,但见席应真也是病恹恹的,顿时大感失落,打量老羽士一阵,忽而叹道:“牛鼻子,你真是老了。”

朱元璋扳起指头,森然说道:“东岛、西城、蒙元、盐帮,这四害不除,朕死不瞑目。”

太医宫女鱼贯而出。席应真方外之人,以方外之礼觐见。朱元璋见他衰弱,大为惊奇,席应真也看他老朽衰病,回想当年旧事,心中不堪凄怆。两个老友沉默相对,一时之间,内心均有豪杰迟暮之感。

“你这削发人不说实话。”朱元璋连连点头,“寡人纵不平老,但也不得不老,工夫催迫,桑榆已晚,我们这一辈人,算是走到头了。”说到这儿,白眉耷拉下去,神采颇是黯然。

席应真微微一笑,说道:“陛下不老,但也清减了很多。”

席应真笑了笑,漫不经意地说:“这几年,陛下砍下的脑袋还少么?”

“牛鼻子你清闲世外,不知治国的难处。朕本大哥做恶梦,梦中要么饥饿不堪,要么瞥见子孙饿死,本身却没有一点儿体例。《易》云:‘夕惕若励’,这些梦必是上天规戒寡人,天下事,难成而易败,朝夕警戒,也一定万全。”

席应真悄悄拍了拍乐之扬,后者如梦方醒,扶着他走进大殿。但见四壁都是文籍,大殿以内书香飘溢,地上跪了几个太医宫女,个个面无人色,浑身颤栗。一只青花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碗中汤药四周泼溅。朱元璋坐在龙榻上面,斜靠着一张矮桌,两年不见,他的样貌更加衰老,白发稀稀拉拉,双颊深深凸起,唯有一双老眼灼灼发亮,左顾右盼,仍有雷电之威。

忽听席应真缓缓说道:“不晓得是哪一个男人有如许的福分?”朱元璋说道:“长兴侯耿炳文的儿子耿璇。”

“牛鼻子光会说嘴。”朱元璋重重冷哼一声,“盐帮近年坐大,号称三十万之众,一旦天下有变,岂不又是一个张士诚?但盐帮越强大,寡人越欢畅,比如一群鸟雀,如果散落林中,寡人一一射杀,大是耗时吃力,但若全都进了一只笼子,一把火便能够烧个干清干净。”

冷玄站在老天子身后,还是一身白衣,双目半睁半闭,世人入殿,他也不抬眼。朱微扶着瑶琴,站在老天子身边,两年不见,少女光彩胜昔,更添鲜艳,清如子玉,白若素莲,个子高挑如许,有如带露名花,将开未放,惹人垂怜。

席应真“啊”了一声,乐之扬却如挨了一记闷棍,两耳嗡嗡作响,浑身热血乱窜,幸亏他低头垂目,无人瞥见他的神采。乐之扬心乱如麻,想要昂首去看朱微,可又不知怎的,心中酸热交集,鼓不起昂首的勇气。

朱元璋手扶桌案,坐起家来,直视他半晌,问道:“牛鼻子,这四年你上哪儿去了?满天下也找不到你。”

“大成若缺,人间本无万全之事。”席应真手拈长须,微微一笑,“更何况梦是反兆。陛下一国之君,国君梦中饥饿,天下百姓当可饱足,子孙饿死不救,反而是昌隆畅旺之兆。”

“老道扯谎!”朱元璋皱了皱眉,“既是清修打坐,为何修得一身是病,连站也站不稳了?”

席应真一怔:“为何见不着?”

“天然,天然。”席应真哈哈大笑,“放眼天下,谁又比得上陛下短长?”

正想着,忽听朱微幽幽开口,声音清软动听:“父皇受命于天,天意高不成测,天时却有通例,以是日月有起有落、四时有冷有热。四时之气,逆之则伤,日月之升,反之则病。父皇勤于政事,夜不安寝,又不问春秋寒暑,故而堆集下了伤病之气。灵丹灵药,只是凡俗之物,又岂能与天时相对抗?父皇白日服药,夜里又批阅奏章,病气去了又来,故而几次不愈。《易经》上说:‘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适应天时疗摄生息,赛过世上统统灵丹灵药。如果把病痛当作仇敌,只要本身强大,仇敌就没有可乘之机,就像兵法上说的:‘先为不成胜,以待敌之可胜’。”

殿内响起唯唯诺诺之声,忽听朱微又说:“李太医留步,相烦将这一剂汤药再煎一副……”话没说完,朱元璋“呸”了一声,说道:“才说了治病在于自强,如何又要煎药来吃?”

忽听朱微幽幽说道:“女儿宁肯毕生不嫁,一辈子奉侍父皇。”乐之扬的心回声一颤,转眼偷看,朱微神采惨白,愁眉不展,两眼看着空中,眼里透出一丝茫然。

“陛下过虑了。”席应真微微一笑,“大明根底已固,天下归心,又岂是元人的暴政可比?”

“谁啊?”席应真一脸惊奇,“老道避世已久,不知陛下所指。”

乐之扬听到这儿,精力稍稍抖擞,侧起耳朵,极力聆听。只听席应真说道:“既不对劲,为何许婚?”

席应真坐定,笑道:“多谢陛下赐座,残烛老朽,叫陛下见笑了。”

朱微说道:“女儿甘受惩罚。”朱元璋笑道:“就罚你操琴,寡人药没喝完,你就不准停下来。”朱浅笑道:“父皇这哪儿是罚?清楚就是赏了。能为父皇鼓琴,女儿幸何如之。”

“陛下何必伤感。”席应真悠然说道,“春耕夏种,秋收冬藏,幼年丰幼年的作为,大哥有大哥的作为,因时而动,不留遗憾就好。陛下丁壮之时,经纶六合,规复中原,将来天然彪炳青史,垂范后代;现在子孙合座、天下承平,也应当放宽胸怀、乐享嫡亲才是。”

朱元璋见乐之扬要拜,挥手说:“小羽士免礼,扶老羽士过来。”乐之扬低着头,搀扶席应真走向龙榻。朱微也迎上前来,从左边扶住席应真,眼角余光扫来,乐之扬忙又转过脸去,心子突突乱跳,整小我微微颤栗。

“这还不明白?”朱元璋扫他一眼,忽地哈哈大笑,“因为我已将她许了人了!”

“以朕看来,天下男人,谁也配不上朕的这个女儿。按说她早该嫁人,但是朕挑来挑去,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这几年逆案丛生、公侯荡尽,贵戚后辈越来越少,寡人看来看去,也只要长兴侯的儿子差能人意。定下今后,本该年中结婚,可这半年朕一向抱恙,宫中妃嫔奉侍,又无人能逢迎寡人的性子。只要微儿兰心蕙质、知音解语,有她在朕身边,朕的表情才会舒坦一些。是以原因,朕不忍放她出宫,微儿也甘心推迟婚期,留在朕身边奉侍。唉,只是这么一来,倒误了她的毕生大事……”

“朕可没说本身。”朱元璋冷哼一声,“牛鼻子,你不要装呆,你晓得我说的是谁。”

这时宫女呈上药来,冷玄接过,尝了一勺,但觉无事,方才递给朱元璋。老天子看着汤药,大大皱眉。朱微忙说:“父皇……”朱元璋听到这一声,无法摇了点头,举碗一口喝了,跟着将碗一搁,眼里透出杀气,“微儿,若不是看你面子,这些狗太医一个也别想活命。”

朱微冷静点头,擦干眼泪,坐了下来,抚着那一张“飞瀑连珠”,弹起“普庵咒”来,这一曲是普庵禅师所作,大得空静悠远之意,颇能安神止息、消去胸中烦恶。

席应真笑道:“看模样,陛下已经胸有成竹了?”

席应真笑道:“天下医理大抵相通,陛下杀了他们,厥后人只怕更糟。”朱元璋扫他一眼,扬起脸说:“牛鼻子,这话也只要你能说,换一小我,朕砍掉他的脑袋。”

“朕出身寒微,古今少有,能得江山实属天意,故而名将奇才尽罗麾下,扫南荡北也未逢敌手。但是天道不测、世事难知,时来六合皆同力,运去豪杰不自在,元人高出四极,当年多么强大,一朝乱政,立即土崩崩溃。天能成之,也能败之,朕夙夜忧心,不敢懒惰,只恐稍有差池,又步了大元的后尘。”

“蒙元强寇大敌,不能不防!”席应真沉吟一下,“至于其他三者,不过江湖中人,能成多大气候?东岛龟缩外洋,西城远在昆仑,至于盐帮,本源在于官盐,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无益可图,就很难完整肃除。”

“胸有成竹算不上,小有些端倪罢了。”朱元璋淡淡说道,“盐帮乌合之众何足道哉?纵有三十万人,也比不上一小我短长。”

“马草率虎。”朱元璋口气冷酷,“那孩子人才尚可,可要共同微儿,朕也不太对劲。”

席应真听到这儿,忽地放声大笑。殿中“咦”了一声,朱元璋说道:“牛鼻子来了。”朱微也说:“师父到了。”语声中透出不堪高兴。

“微儿……”朱元璋喘气稍定,声音非常沙哑,“你不懂的,这些混账庸医,仗着懂一点儿医术,玩弄丹方,拖延日月,好让朕每天依靠药物,从而受制于他们……”

两年多来,这一刻在乐之扬梦里呈现了千百次,至此胡想成真,只觉心跳如雷,忘乎以是。这时候,忽觉有人轻拍他的手背,转眼看去,席应真目视火线,白眉微微皱起。乐之扬恍然想起家在那边,仓促垂下目光,不敢直视朱微。一过两年,他在田间劳作,风吹日晒,形貌稍变,又换了一身道服,朱微看他一会儿,也觉踌躇起来,目光暗淡下去,神采非常茫然。

“也没去哪儿,找了一个深山大谷清修打坐。”

“孩子话!”朱元璋大皱眉头,“女孩子哪儿有不嫁人的?朕已年过古稀,自古帝王,活过七十的也很少见。再今后去,光阴无多,孩子们中间,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允炆和你,再过几日,十七儿回京,朕让他亲身送你过门……”

朱微安闲道:“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如果仇敌太强,偶尔也要调集援兵。”朱元璋沉默一下,嘿然道:“小丫头正理多多,听你一说,寡人不将病治好,岂不跟打了败仗一样?罢了,喝药就喝药,免得输了这一仗,老子脸面无光。但你小丫头牙尖嘴利,为父也要罚你。”

“还不敷。”朱元璋一拍桌子,“朕死之前,另有四件事未了。”席应真笑道:“哪四件事?”

朱元璋看一眼朱微,嘲笑说:“你们师徒两个,真是一个模型。乐享嫡亲是田家翁的福分,哪儿轮获得我这个天子?当年凤阳饥荒,朕一家长幼饿死大半,剩下朕一人度日。汤和写信叫朕投奔郭子兴,朕踌躇未决,有人诬告官府,说我勾搭叛党。走投无路之下,朕连卜两卦,不管逃脱留下都是‘否’卦,大大的不吉利。朕不断念,心想:‘逃也不是,留也不是,莫非要行非常之事?’因而掷出第三卦,得了一个上吉‘乾’卦,故此投奔郭子兴,交战多年,终究克定大事。

朱元璋听了这话,想了想,忽而笑道:“牛鼻子,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解开了朕一个大大的心结。即便如此,正如汉武帝所说:‘吾当其劳,遗逸与汝’,朕能做的事情必然做完,决不留给后代子孙!”说到这儿,豪气顿生,看了朱微一眼,脸上透暴露慈爱笑容,“牛鼻子,你此次入宫,本是见不着微儿的。”

“长兴侯国之干城、忠贞可贵,他的儿子想也不错。”

朱微瞥见师父,喜极而笑,双颊如有若无,现出一对酒涡,跟着目光一转,又落在乐之扬脸上,两人四目相接,朱微浑身一震,眼里生出一丝恍忽,小口微微伸开,似要叫唤甚么。

朱元璋看他时许,一字字地说:“西城之主梁思禽!”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